为了迎接洞海世子及未来的王府女主人,括苍终于下令修缮望仙台。将一层的隔扇门全部打通,但二楼原先的建筑格局并未拆除,括苍想也许新的女主人也会喜欢这样的风格。括苍领着客人到了望仙台上,今日天空格外晴朗,正是欣赏风景的好时机。
“滨州会后,我父王便时常将阁下挂在口边。父王说,若我这个儿子有阁下一半的风度便好了,还要我时时向阁下学习。”莲音将一只茶杯双手递给婢女,再由婢女转递给括苍。
“洞海王谬赞了。我一向疏于文学,世子文名远播,真教我自叹弗如。”括苍一直细细观察着他的举止,品尝了一口茶汤,道:“世子茶艺精湛。听闻世子年少时便在皇宫中受教,这茶道,可学的是京都流派?”
莲音答道:“不。虽然许多事物,皆以京都为风尚,但茶道一项,仙居远京都甚矣。我游学仙居之时,向仙居王学习一二,可惜学习的时日无多,未得其精髓,让腾兰王见笑了。”
“世子是风雅之士,我却是庸俗之人。茶之于我,不过解渴而已。我虚长世子几岁,学识见闻,远不及世子,真是惭愧。”仙居等东南之地,素来以浮华民风著称,诗、书、茶、酒之于仙居百姓,就如衣、食、住、行之于腾兰百姓,对那样的风气,括苍说不上厌恶,却也一点不羡慕。他的腾兰是偏远贫困之地,百姓们还在为生计发愁,他也没有闲情逸致去培养这些风雅的兴趣。括苍又问:“不知令姊有些什么样的爱好呢?”
莲音回答:“姐姐别无其它的爱好,惟爱读书。”“哦?这倒是好事。”莲音微微一笑,继续说:“姐姐早年游历仙居,也沾染了些仙居文人墨客的习性,闲时就召集一些同有赋诗品文之好的友人,既作游戏,也互相攀比学习。先前姐姐对阁下的提亲颇有迟疑,正是因为舍不得这帮志趣相投的好友。”
比起柔荑的喜好歌舞,这个兴趣似乎不是那么难以接受:“除了诗歌,令姊好读哪些文章呢?”
莲音摇摇头:“阁下错了。姐姐最爱读的,并非诗歌,而是时政之论。”
“时政?”括苍摇头笑道,“世事自有君王去定夺,预女子何事呢?”
“这个世界,既是男人的世界,也是女人的世界,女人为何不可以关心呢?”括苍被他问的一愣,莲音补充道,“这是我姐姐教育我时说的话。世事殊异,现在的女人,早就不满足于帷幕之后的那三分地了。姐姐酷爱政治,还经常向我父王建言献策,父王很是受用。父王常常念叨,我这个世子,尚没有姐姐一半的智慧。”
女人是如此善变并且目光短浅,怎么能让她们在政治上指手画脚?纵观古今,在政事上被女人左右的君王,无一不是昏庸无能之辈。括苍继续问:“那难道女人还可以代替男人上阵打仗吗?”
莲音不假思索地说:“或许可以呢?我八岁入宫,与当今的雪衣公主一同长大。她自幼好着男装,论骑射,半点不输男儿。”按惯例,新皇即位后的第一场春祭或秋祭,四方藩王必须入京朝拜,而初即位的王爷也要在即位后的第一次春祭或秋祭之时入京朝拜。括苍即位之初参加了当年的秋祭,与莲音口中的雪衣公主曾有一面之缘,她与太子雪叶是一对双胞胎,生得一模一样,除此之外,对她并无其余的印象。看着他纤细的手腕,皓白的皮肤凸起一丝丝青筋,括苍暗想,他的骑射技艺一定不怎么样,若是说有女人可以在骑射上打败他,也不是很奇怪。
最终两人的谈话不欢而散。
“我不需要一个女人,干预我执政的方式。”括苍如此想道。他宁可要一个柔荑那样只会吃喝玩乐的王妃,也不想在政事上受到一个女人横加干涉。嫡母在世时,她的娘家倚仗太妃的势力作威作福,行凶作恶的是她的亲戚,承担骂名的却是他,他碍于太妃的面子只能隐忍不发。
“姐姐倾心的,乃是画像上那个俊美的青年。腾兰王的容止风度虽然比画像更为出色,但似这种陈腐愚见,实在是不适合姐姐的。”莲音自然知道腾兰王提亲的初衷是为了联姻所能带来的利益,但他的姐姐是个很有个性的女子,即便成功缔结了这场婚姻,以后他们的生活恐怕也难以平静。
两个月后,洞海方面心有灵犀地给出了谢绝这门婚事的回函,这倒令正发愁于不知如何收回前言的括苍松了口气。
持续的战争将流辉的军队再次抛入了危机。流辉管辖下的农民已经不愿意再上缴粮食,前线的战事正在紧要关头,流辉只好下令强征粮食,由此激起了农民的强烈反抗。柔荑藏身的村庄的农民与士兵也开始冲突频现,柔荑在管理俘虏的将领安排下先迁回南麓,数日之后,便收到流辉的命令,将她送到大观。
在摇摇晃晃的小船里,女婴睡得格外香甜。柔荑抱着她,抱到手臂发麻,姱姑才不情不愿地接过去。这个时节还有几分暑气,但河面上反而生出几分凉意。柔荑走到船尾,一想到马上要与流辉见面,便如同一只受惊的兔子那样害怕起来。
柔荑记得大观有一所环绕着高墙的院子,无论是什么样的天气,都潮湿得几乎连人都可以发霉。难道,她又要去住在那个可怕的地方?换乘了牛车之后,柔荑一路担惊受怕,所幸牛车并未把她拖到那所幽暗的院子前,兜兜转转,到了县衙后面一座偏僻的小院前。
流辉如今住在大观一户富裕人家的别墅里。说是别墅,不过一座阁楼,两间厢房,还有阁楼后面一片小巧但幽静的花园。流辉选择这里,是因为与大观县衙挨得近。柔荑到时,并没有见到流辉,一位上了年纪的仆妇把她的行李提到西厢房,这里已经打扫得很干净,而且摆上了一张小木床,显然是流辉为女儿准备的。
柔荑紧张地打量着房屋内外,这里很像是另一个软禁的场所,她是不是又要在这儿被关到猴年马月?她就像被流辉豢养的宠物,困守在狭窄的牢笼。她是鸟儿,热衷于在天空翱翔,不是小狗,甘于为主人看家护院。流辉,怎么能如此对她呢?
作者有话要说:
☆、西风岂是繁华主
直到女儿睡下,柔荑才得空洗去一身风尘。她沐浴过后,姱姑便自己沐浴去了,柔荑在廊下铺了张席子,恣意坐在席上,散开一头湿漉漉还滴着水的青丝。手指卷着一缕头发,不停地绕啊、绕啊,她愣愣地仰着头,面对着高空中的一轮秋月。
八月,很快又是中秋了。这是括苍不在她身边的第三个中秋了。
不知道这一个又一个中秋,他是怎样度过的,谁又在他的身旁?柔荑黯然落泪,时光那么长,人的记忆却有限,她的内心有一股难以名状的惊恐。她在恐惧,有一天,她会被广源遗忘、被括苍遗忘。
她失落的背影,像月光下孤独绽放的水仙,洁白的中衣反射着明月的光辉,在深邃的黑夜中,显出深深的落寞。流辉悄无声息地靠近她,只见柔荑突然立了起来,端正地跪在席上,口中念念有词:“女神,请保佑我,保佑我快点回到括苍那里去吧!他一定会想我的,我的孩子会想我的,他们都会想我。如果我不回去,他就会、就会、就会……忘了我吧……千万不能让他忘了我啊……”
一只手毫无预兆地自背后搭上她的肩膀,柔荑倒吸了一口气,习惯性地反手紧紧抓住身后人的手腕,突然又想起了什么,倏然松开了手:“你……”
https://www.cwzww.com https://www.du8.org https://www.shuhuangxs.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