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儿要摆一架屏风,描金的那种。这边摆一张几,几上要有茶具。这里再放一张案,可以放一把琴。那里是我女儿的房间,我要给她订一张新床……”柔荑对新房的每一个细节都有自己的主见,总管只好拿着一本册子一支笔不停地把她说的每一个需求记下。
一行人踏上三楼,一如楼下的空空荡荡,不知是谁将三楼露台的门打了开,刺目的阳光射入望仙台,新刷了漆的地板反射出炫目的光芒。这层的地板是木质的,没有大理石的那种清冷,反而烘托出一种暖洋洋的气氛。
柔荑托腮立在楼梯头,总管皱着粗眉毛看着她。过了许久,好像是主意想尽了,她道:“这一层什么都不放。给我铺一条地毯,要那么大,要漂亮。”柔荑一边说一边比划着。
总管先是点点头,低头看了一会儿册子,又抬头:“王妃,按照您的要求,恐怕要超出王爷允许的经费。”柔荑不高兴地蹙起双眉:“什么?”总管答道:“王爷交代,床、榻、几、案,王府中闲置的有很多,王妃任意取用,但能用旧的则用旧的,一切要从简。”柔荑怒道:“我不要用别人用过的。”总管面容冷淡:“王妃也可以用自己用过的。”“你……新房子怎么可以没有新家具?”总管只是说:“这是王爷交代的。”
浣纱拦住了将要发火的柔荑:“总管大人,王爷给的经费是多少?”“一百两。”浣纱的脸色沉了下来,一百两,根本买不了几样东西。柔荑对钱并无概念,但看到浣纱的脸色,便知道事情不妙,悄悄揪了揪浣纱的衣袖。浣纱劝道:“王妃,总管大人说得不无道理。王府中的家具都是上品,尤其是前王妃和太妃留下的。我们拿一百两只买一件,都未必及得上王府里任意一扇屏风来的精贵,既然可以任由王妃取用,我们何不去挑挑看?东西都挑好了,还缺什么再去买,这才算把钱花在刀刃上。”
柔荑一本正经地解释:“可是我又不买刀。”
采珠禁不住笑道:“王妃,这是一句俗语,不是要买刀。”
柔荑瞪了她一眼:“算了算了,浣纱都这么说了。那我就挑王府里的旧东西,我看上的东西,总管你可不许说不。”
总管颔首:“是,王爷是这么吩咐的。”
柔荑狡黠一笑:“我不喜欢别人睡过的床,把丹阁的床搬来。”丹阁是腾兰王的卧室,虽然括苍并不常宿在那里,柔荑紧接着说,“燕楼的榻、熙风堂的屏风。”总管正要开口,柔荑又接着说,“太妃的茶桌、茶具,前王妃的坐具。我女儿呢,要用夕玥的床、妆雪的柜子。”看着总管一脸震惊,柔荑俏皮地问,“管家,你记好了吗?”
总管连连摇头摆手:“太妃、前王妃的都好说。二位侧夫人都在用着,怎么能硬要过来?丹阁、燕楼、熙风堂的东西,更是万万动不得,王爷的用具都是有讲究的。”
柔荑一脸不高兴:“我喜欢的你都不让拿,总管你居然骗我。”总管语塞,憋得满脸通红,讲不出一句话来。此时浣纱为他解围道:“这些东西还是旧的用着习惯,我觉得王妃原来屋子的那些就挺好。王妃,不如我们先拣用得顺手的留下,不够的再去别处挑?”柔荑虽有不高兴,也不是成心想给总管难堪,便顺着浣纱的话下了台阶:“那好吧。”
开阔而清澈的小溪从清凉山中蜿蜒流过,透过水面绚烂的阳光,还可以隐约看到水底的沙石。偶尔,还能看到追逐嬉闹的小鱼小虾。虽然它们小得甚至不足以入馔,但用双手去捞小鱼小虾,似乎是很多孩子都喜欢的幼稚的游戏。柔荑兴致勃勃地把手埋在溪水里,待有一群小鱼经过手掌的时候,立刻把水掬起来。随着水从指缝间流尽,那些不知有没有落入手心的小鱼也消失得无影无踪。
“哇哇——”
柔荑奇怪地侧过头,一名妇女正坐在溪边,给怀里的婴儿哺乳。“阿班!阿班!”柔荑惊喜地叫着踏破溪水奔去。时间过了也不是很久,阿班居然连孩子都有了。柔荑欣喜地抱着阿班的婴儿左看右看,阿班把孩子从她手中抢过去:“圣女,你都是三个孩子的母亲了,怎么还像以前一样大惊小怪?”
柔荑的脑袋嗡嗡作响,什么时候她都是三个孩子的母亲了?自己对这事儿居然一点印象都没有。但柔荑静下来仔细一想,似乎又是真的,自己好像比阿班还更早怀孕。柔荑问:“阿班,你的丈夫是谁?我怎么一点也记不起来?”
阿班害羞地说:“是武罗啊。”武罗,是阿班小时候就特别倾心的一个大哥哥,柔荑还答应等阿班结束女侍生涯,要替她去给武罗说亲。“前不久他们一群人打猎,猎了一头幼虎。武罗把那次所有的猎物都让出来,换了那张小虎皮,给我们娃娃做衣服呢。圣女,你去了这么久,在城里过得好吗?”
广源城巍峨的墙垣、云集的高楼、熙攘的街市,在柔荑的脑海中一一闪现。她记得她曾经站在很高很高的地方,从别人不能拥有的视角俯视这整座城:“好、好……”
阿班的脸颊渗出两抹浅红:“说来我真羡慕圣女你。有那么出色的丈夫,在城里又是衣食无忧——圣女,那个人对你好吗?”
柔荑一拍脑袋:“我都忘了,那么重要的事。我要是有你一半的幸福就好了,阿班。他总是说很忙、很忙,好久都见不到。以前见不到他就好难受,现在,竟然都习惯了。”柔荑沮丧极了,这真是可怕的习惯,她竟然,习惯了没有括苍。阿班难以置信地盯着她,惊讶的眼睛嵌在圆圆的脸上,整张脸一起迅速地后退,越退越远、越退越远。
从朦朦胧胧的睡意中醒来,睁开眼,充塞房间的是黑暗,充塞心房的孤单。柔荑午后睡了很长一觉,此时醒来,睡意渐渐淡去,只得在枕上辗转反侧,时间愈久,精神愈发好了起来。柔荑起身,凭着直觉走到柜子边,拉开抽屉,摸索出一支火折子。她摸到案上的灯,将火点上。
对角的墙脚下,放着一只灯笼。柔荑走到对面,打开灯笼罩。
天河横亘在凄凉的夜幕上,散落成百上千、闪烁着清冷荧光的繁星。柔荑在夜幕下寒凉的秋风中行走,兜兜转转的秋风鼓起她宽大的衣袖,灯笼在她的手下摇晃颤抖,柔荑觉得自己就要乘风而起,虽然是有些刺骨的凉风,仍忍不住得意的心情。
“谁?是谁?”女人的声音在寒风中瑟瑟发抖。柔荑抚了抚及腰的长发,拢在肩头。她回首正想将问话的人看清楚,忽然听见一声尖叫,拖长的尾音离她越来越远。柔荑奇怪地回头张望,黑暗中并没有什么人的踪影,她不屑地笑了一声,转身看到望仙台矗立在夜色中的巨大的黑影。
嗒、嗒、嗒,她的脚步声清脆,像檀板打在地板上。走过一楼曲折的甬道,来到深处的楼梯,柔荑心惊胆颤地回头望了一眼,迅速步上楼梯。柔荑有些害怕了,但是,她不敢离开这里,不敢再穿过两排门窗之间的甬道。她一直向上走,她知道三楼是没有任何屏障的,当一切都尽收眼底的时候,她才能不那么害怕。
打开两侧的门窗,将灯笼小心地挂在窗边,柔荑看到三楼的地面已经铺上了一条巨大的绒毯。总管如此守信,真是意外地令人高兴。柔荑脱下木屐,雪白的双足踩着软软的绒毯走到楼中央,没有嗒嗒的响声,绒毛温柔地挠着脚底,痒痒的感觉直窜到心里。
“多好的房子。”柔荑禁不住感慨,不知括苍会不会喜欢这里。
她提起左腿,右腿屈膝,支撑着整个身体的平衡,双手缓缓上举,模仿宴会上看到的舞蹈动作。右腿一软,柔荑踉跄向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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