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了徐平视线,孙七郎才叹了口气:“还是官人好说话。”
高大全奇道:“七郎怎么这么说?”
“高大全,你是不知道,自从你们走了,我们都在夫人管下,那种日子,唉,总有一天你也会尝到。”
“夫人不是一向都和善吗?到底怎么样,你倒是说清楚啊!”
听了孙七郎的话,高大全心里也打起了突突。不过林素娘又不是突然嫁进徐家的,一向都和和气气,不像是苛待下人的样子啊。
孙七郎急忙道:“我可没说夫人不和善,你可不要乱传嘴!不过夫人和气是和气,规矩可比官人严得多了,我这种脾气,不讨夫人喜欢。说起来,夫人给所有人涨了工钱,有功的赏,有错的罚,丝毫不马虎。官人在的时候,只要大局不违了官人的意思,平时有点小错官人就当看不见,自由自在,多好!”
高大全听到这里才出了口气:“那是你自己不出息,身上的毛病比谁都多,来之前官人还说你性子跳脱呢!只是做事情能够沉下心来,这点我比不上你。不过说起守规矩,我可比你强得多了。”
孙七郎直叹气:“可不是,人还真要看性子合不合得来。我不讨夫人的欢心,吕松可在夫人的手里了迹,年前已经升到主管了。”
“那徐昌呢?”
孙七郎摇头:“他们夫妇到底是老夫人身边的人,夫人怎么也要给几分面子,年前两口子被打到白沙镇守酒楼去了。现在整个田庄里,都是夫人一个人说了算,吕松夫妇最当红,还有一个宋老栓,也有头脸了。”
想起那处田庄自己奋斗了好几年,跟着徐平一手展起来的,高大全听到这些心里有失落落的,随口问道:“那现在田庄比以前如何?”
“越红火了,只是不像比前那么有生气,我住的有些不开心。”
林素娘的性子外柔内刚,远不如徐平随和,这一点他们这些做下人的隐隐约约早有感觉,只是事情到了头上还是不适应。
高大全也跟着叹了口气,想起以前徐平管着,一帮兄弟日子过得天天无忧无虑,忙也好闲也好,徐平都不会让他们心里不舒服。女人当家,果然没有男人那么大气,总是会给你找点小别扭。
拍拍孙七郎的肩膀,高大全道:“七郎,既然出来了,就还是跟着官人好好干吧,不要闹得把你一脚踢回去。官人跟我说了,随着在外地做上两任,无论如何也要保举我个出身。官人的性子,也不会亏待了你。”
“那可是,知道官人唤我过来,这一路上千万里,我恨不得一下就飞到这里,感觉自己就像出笼的鸟儿一样。唉,什么时候徐昌也过来,我们老兄弟聚在一起,还像以前开开心心多好!”
“徐昌跟我们不一样,有老夫人在,不会亏待了他,也不会让他乱跑。再说他是成了家的人,不像我们无拘无束。”
听了孙七郎说起现在田庄的事,高大全也觉得心里有些不自在,突然觉得当时徐平带自己出来是一件值得庆幸的事。虽然孙七郎的遭遇根子上还是因为他的性子不踏实,但兄弟间没了以前的趣味也是一定的,不会再像从前一样开心。虽然他们都是雇在徐家,大不了离开换东家,但基本可以肯定只会越换越差,即使是林素娘,跟别人比起来对下人也算好的,这就无耐了。
这一带的山是十万大山的余脉,山并不高,也不险峻,但接近一半都是石山,遍布石灰岩,土地贫瘠,溶洞众多,地下河错综复杂。暗无天日的地下河水中往往出产一些珍稀物种,是其他地方所没有的,比如今天黄天彪带着孙七郎去捉的那条大鱼,称为油鱼,就是这里溶洞特产,身体含油,味道鲜美。
孙七郎换了衣服出来,把那条油鱼烧了,大家便聚在一起为他接风。虽然他来了好几天了,但徐平不在,总是不踏实,自今天过了,才算是正式成了徐平在邕州的贴身随从。
竹鸡的味道也好,不过还没来得及煮了吃,就被秀秀看见,要走养着玩去了。她自己在后院有个小院子,养着各种鸟儿小动物,当宝贝一样不让人动。
趁着春光明媚,众人在院子里摆下筵席,刚刚要吃喝,一个兵士进来禀报,如和县令段方寻了过来。
大家都已经熟识,也不需要回避,徐平让兵士唤他进来。
与天气一般,段方的脸上满面春风,进了院子,先向徐平行礼,声音微微有些激动:“下官段方,谢通判抬举。刚刚朝廷旨意下来,已经改了京官。本州本县考绩优等,知州、通判和下官都升一阶,曹知州由文思使迁西作坊使,通判迁著作佐郎,下官则已经是太常寺奉礼郎了。”
这种小打小闹的升迁都是随着朝廷的文书由驿路下到地方,他们还没到特旨升迁的那个级别。这些日子徐平不在,段方和曹克明早已经知道了,听说徐平回来,段方急巴巴地过来道喜。
段方升京官是徐平联络人保举的,出了事要负连带责任,段方必须过来表示自己心意。
说起来这次升迁段方最占便宜,本来他是自从八品的防御推官改从九品的最低一等京官,跟着升了一级,成了正九品的奉礼郎了。品级上看起来是降了半级,但选人改京官的好处岂是半级能比的,即使正俸稍有降低,可是各种补贴却多了不少,更不要说远大的政治前途。成京官之后,段方哪怕只是平平常常地混资历,以他的年龄,必然能够做到知州一级地方大员,就这一点,他的那些同僚选人就必须高看他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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