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端懿把几种酒都尝过,才问道:“不知这酒有名字没有?”
徐平笑道:“我去送酒,我家里阿爹也是问我,我起几个名字他却不满意,要等我老师取了才算数。”
李端懿道:“不妨说来听听。”
“下品的,我起个名字叫酒鬼,阿爹嫌带了个鬼字不好。中品的叫酒仙,上品的称飞仙,极品的还没取名字。”
李端懿大笑:“酒鬼这名字如何不好?你道我为什么要专门来尝你这里的酒?我在相国寺有个相识的有道高僧惟俨大师,佛家故事儒家典籍尽皆精通,他有个至交相好的朋友石延年石曼卿,酒名冠京城。石曼卿便就自号酒鬼,常常遗憾天下间没有好酒能够让他醉个痛快,每每要到天上去取。我就是要取你这里的酒送给他,让他一尝夙愿!”
徐平一愣:“石曼卿?”
李端懿见徐平样子,问他:“小主人也听过这人名字?”
徐平点头。他不是在这个世界听过,而是在前世。石曼卿是干什么的他不记得,只记得这是个天下间第一大酒鬼,在整个中国历史上也排名前列。至于相国寺的和尚喜欢喝酒倒没什么,鲁智深在五台山耍酒疯呆不下去,到了相国寺就相安无事,可见相国寺里都是酒肉和尚。
李端懿道:“既然如此,小主人的这几坛酒便就送我,我转给石曼卿,让他给你取个酒名如何?”
徐平忙道:“当然是好!”
他正要找人做宣传呢,由个著名酒鬼来取名是求之不得的。
石延年仕途不顺,前些年好不容易考中个进士,因为有落第的举报那一科舞弊,皇上下令重考,他好死不死就被刷下来了。一身绿袍在身上还没穿热乎,喝着庆功酒的时候就被扒下来。
皇上可能也觉得过意不去,便让这班落第的补个三班奉职,算是有个官身,石延年觉得侮辱人格,坚决不做。要知道李用和刚当官也是这个职务,真不能怪石延年矫情,是真的不合适。还是张知白爱他才华,劝他就职。理由是母亲老了要养,当官不能挑三拣四,这是中国传统文化,石延年不能拒绝,由此入仕,这些年一直当个小官在京城里瞎混。
石延年才华是有的,尤其是诗开两宋风气,此时在京城诗名刚起。
中国爱酒的文人,很多都是这种科场不利仕途失意的,此时京城里不只一个石延年,还有一个柳永柳三变,多年科场失意,词名却是渐渐起来。
但万不要以为这两人是一路人,其实是失意文人在这个时代的两个方向的代表。石延年可以爱白酒,柳永很难。
文人失意,往往走向两条路。一条便如柳永这般,以自己的才学写些清歌丽词,流连于青楼妓馆中,虽然当时不得意,也能在后世搏个盛名,留下许多才子佳人的传说。这种场合怎么可能喝白酒?别说这个时代,就是徐平前世,谁到娱乐场所也不会喝二锅头。
另一条路,便如石延年这般。虽在底层蹉跎,心中志向却不曾消磨,文事不得意,便向学术和武事倾斜,深研古籍,也向往疆场建功立业。没有施展抱负的机会,便聚三五好友,以酒浇愁,说些古今故事,仗剑千里,呼啸山林,这种时候怎么能红泥小炉温黄酒。
中国以酒闻名的诗人,当数李白和石延年,朱熹批李白诗里多酒和女人,而石延年作品几乎无一字涉及女人,可想而知这是个什么样的人。
石延年这一班底层文人,聚得多了,也曾经闹出动静,所谓“东州逸党”,在北宋政坛昙花一现。
让这么一个人做白酒的代言人,那是再合适不过了。不但是他爱酒,他还有名气,还有一帮志趣相投的朋友。
李端懿儒学精通,兼习佛老,与惟俨这位儒僧有很多共通语言。而惟俨又被后人划为“东州逸党”之成员,可见与石延年关系匪浅。
这些自然是徐平不知道的,只是作为闲篇讲出,把事情说明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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