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怕已经下定决心,王氏却仍然不知自己是怎么走出正堂的。离开安穗堂,信步闲闲往西阁走去。王嬷嬷让两个丫头跟得远些,自己却走在主母身边。左右瞟瞟后,低语说了:“嬷嬷已经和那个芸儿交待过了,她虽是沈府买来的,契却在夫人手里。纵使老爷将来宠了她,要发要卖也全凭夫人一句话尔。至于怎样才能让夫人高兴,不用咱们说,这府里自然有人会告诉她。”就算府里的人不多,她家里的人也会告诉她,她那个一样买来却被夫人准备带到东京的弟弟也会告诉她。
西阁院外,种了许多桃花。七月的天气,桃花已经落了,青青涩涩的果子颤颤微微的挂在枝头。
树是观花,结桃本不为吃,也本不能吃。
就象桃之夭夭,再灼灼其华,下场也不过之子于归。有蕡其实如何?其叶蓁蓁又如何?花开过了,便是散了。
异世
穿越的人生开始就是一场错乱。
岑染读过不少穿越小说,激情桥断如何另当别论,就只女主一睁眼就能立刻发现自己穿越,稳下心思,几眼就能瞧出人家家宅内因,谁善谁恶,各人如何打发应付的本事,就已经足够让岑染‘佩服’!
什么女主穿越万能?什么男女万人迷倒?不过是小说,不过是吸引小姑娘小伙子们看戏的噱头。正经过日子,哪有那样容易?象岑染碰到的这把子穿越,架空!完全找不到历史着脚点和前路也就罢了。就只家中这些事就已经搞得岑染昏头转向,再加冷汗涟涟了。
沈世雅这个身体嗓子出了问题,不能说话诚然是躲避‘妖孽附身’最给力的状况。可有利便有弊,不能坦白的另一半便是不能询问。不能象小说里写的那样逮个忠厚老实没心眼的丫头,问清楚自家的状况;也不能撒娇卖乖的和母亲套话,从哥哥那里旁敲侧击;甚至连别人做什么,要干什么,想什么都无从交流。
青沅和翠浼两个是谁,岑染已经很清楚了。青沅话少性子沉稳,翠浼活泼言词俏丽,明面上瞧着都不错,可到底几分忠靠?鬼才知道。至于屋中小丫头多半是南江本地生人,进屋来回话时说官腔,在屋子外头私聊处却用的都是本地俚语。岑染听到‘外语’后的第一个感觉,就是大幸。大幸盛华朝的‘官话’竟然与自己熟悉的现代话语差别不大,更庆幸如今的这个身子是个不能说话的。
不过比之这些,细想想似乎更该庆幸的是这个沈世雅与父亲的抗争。没有那样的抗争惨烈,就不会有岑染睁眼后几次三番的自裁。虽然如今已经真正冷静,彻底明白不是死了就可以穿越回去的现实。可到底……如何活下去,太难太难。
盛华朝的朝学似乎是八月初八开课,于是才过七月十五,王氏便带着一双儿女押队上京了。十六辆大车,四辆载人,余下装物。深深车痕摆明了装辎重物,可是一路行来竟然连半个‘意外’都没有!
岑染感叹封建社会等级制度居然还包括官匪的同时,再一次身冷:这个时空对于自己来说,真的太陌生了!
从南江省到东京,骑马快奔需得四日,可是坐车却要八日。这还是多亏了沈母王氏的财力,否则真换了劣马顽驹,还不知得在路上晃悠多少天了。
青莲别苑位处东京城东南角,本着东显南富西伐北贫的古建筑原理,东南角的人家……不必细说,只瞧一路行来看到的深门豪苑便知。
陶成吕管二人入京已月余,不但把别苑上下归置齐整,甚至还利用空闲在京外置了两处田产,一处二十顷一处十三顷,虽然地处偏远了些,但胜在地质丰沃。至于家中人口,王氏这次进京是把手下亲信都带来了的,南江省不过留了两个不经心的看屋子尔。是故陶吕二人采买的不过是十二个粗使丫头。
岑染、不、沈世雅的屋子依然在西角处,正院中堂住的自然是沈母王氏,东院为尊安置的是沈世宗的物件,西角处并没有阁楼充当绣楼,却胜在安静。更何况如今家中只有这母子三人,自然更是无所以谓。
因王氏和大少爷早有交待,所以在一行主子安置的第三天头上,吕管便将东京内首屈一指的华安堂老大夫请来了。六旬开外的年纪,眉眼都是空的,一瞧沈小姐脖子上至今没有全褪的红痕就知道是怎么回事了。仔细检查一番后,话了极其老到:“试试吧,毕竟小姐伤得太重了。”
这话听到沈母眼里是喜欢,毕竟与南江省比,这里到底是有了三分希望的。沈世宗听了却有些皱眉,担忧的看着小妹依然平静冷寂的模样。暖暖的眼神扫来,让人平白觉得温暖。岑染抬头回了一个不妨事的微笑给哥哥,喜得沈世宗嘴角当即起弯。往左看母亲,沈母也注意到了。事出到如今两个月都不曾见女儿笑了,今日……虽然晚了,可到底这孩子能笑得出来便是好事了。
腕上的伤仔细拆了裹定,老大夫仔细瞧了瞧模样,轻轻重重的捏了几下后,笑着点头了:“应该无碍,自理应不是问题。”
沈母和沈世宗先是喜欢,可听了后半句却怔住了,互相看了一眼后。老大夫再次解释:“这骨伤看起来是将好的,可到底伤到筋了没有,现在是看不出来的。最差的情形便是小姐以后自理无碍,却动不得精巧,使不得重力。若再好些,便要看天意了。”
动不得精巧,那便是不能再弹琴针绣;
使不得重力,便是与字书彻底无缘。
沈母心下发凉,沈世宗亦十分黯然。送转大夫到厅口后,慢步转回堂来时,却看到小妹左手端着茶盏,右手轻轻的划着碗盖。看似竟与常人无异?先是怔了怔,在迎上小妹第二抹淡然的微笑后,终是笑了出来。
接下来的日子,青莲别苑回归了平淡自在。
开学之前,沈世宗一天到晚跟在妹妹身边,和小妹一道练习左手书。沈世宗亦是右手执笔,左手虽健,可行起书来同样扭捏得一塌糊涂,丝毫不比岑染的左手书强半分。同样的起点,一起的努力,这样的‘第二次投胎’亦是有福的了吧?
沈母见一双儿女这样亲密,互敬互爱,自是喜欢。白日里陪着二人习字,晚上则与世雅同卧一床。虽有丫头仆妇照应,可沈母是知道女儿从小倔强要强的性子,半夜喝水起夜,哪怕是偶尔不适……有娘身边总是好的。
温暖又平静的生活……如果是在二十一世纪,哪怕重生到七零年,岑染也不会觉得遗憾了。
只可惜,这里是异时空的盛华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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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宗,又来找沉香了?”
韩士林与叶世沉同年同馆,明年夏中便要共挤国学度,最后一年的科业自然极其繁重。不过说回来,朝学馆中除了坤员,哪级的课业都不轻松。沈世宗虽然是去年才入的朝学,但是才学精专、谈吐优贵,在学院中很是惹眼。较之与其同界,才高显著却个性孤傲的李霄庭,人缘好了不是一丁半点。
因差了年岁,以前大家不过点头泛泛之交,可是自从上学年未开始,沈世宗却是时不时的来找沉香,而沉香也一反常态,不仅常常写些字幅送给沈世宗,还时不时的避开众人说些耳语。这两个人到底藏了什么,韩士林不是没问过沉香,可叶世沉却总是淡笑不语。
今天……可不,那两个人又转到室角去了。
“这是家妹这十日来的手书,世沉兄帮忙看看,哪里不妥?”
沈世宗虽然字迹上也算是好,但那得分和谁比。沉香公子的字,在整个盛华朝都是数一数二的,连那个号称盛华第一笔的翰林院副院都很是盛赞,更别提旁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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