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姓千魔使已经力竭,半跪于地,面色上充满极度恐惧,在血龙穿体而过时,他说的最后一句话是:“你不是人……”
三天后,毕亥在帐中接到巡逻冥军的急报,只说了一句:“想不到把梵原的大神使引来了。”
梵原的三名大神使那时都在梵城,金刚密迹的四名战神境以上修为的高手也还在岛上,摩崖的大长老摩伽妙仍在闭关中,毕亥的判断自然是错的。九婴虽然以一人之力毙杀了两名千魔使率领的两个百人队,但他的修为却远未达到战神境。在生死之际,血神与真元相融而生“血龙涅磐”,实际上还只是神武境罡气元神的境界,只是这种“三元合体”的威力远远超出了任何一个神武境的高手。
九婴一战成名,数十名梵原匠人将他的名字传遍了桑河堡,又从桑河堡传遍了梵原大陆。
这次战斗,九婴破例没有昏过去,三元合体已经使他真力暴升,承受体内潜能暴长的耐力也随之提升。但他发现,还是晕过去的好,身上裂骨破肤的痛楚无处不在,比死还难受。
梅真儿走到九婴身前,小心翼翼地用手抚过他的脸颊。九婴疲惫地看着她,嘴角微动。梅真儿知道他是想笑一下,告诉她“别担心”,只是无力发声。两人在绝处逢生之后相拥而泣,九婴自然是没有眼泪的那种,他不会哭。
地上的血迹已干,只留下一些红渍。也许是因为沙漠的风太大,也许是因为已被血甲吸去,血甲上的血水都已不见,更显鲜红。
海皇灵珠还没找到,九婴不愿意这样回梵原,他和梅真儿将匠人送回桑河堡,便回头向大漠走去。突如其来的三元合体和使用血龙涅磐,几乎耗损了他全部的真气,几天之内,他是无法御剑了。
海真儿原想与九婴去梵原看看,去看金刚密迹的仙带小鹿。但经此一役,她觉得自己好象再不是那个不谙世事、只顾疯玩的野丫头,可爱的仙带小鹿与眼前这个奇怪的男子相比,她宁愿跟着他。也许,这一生,她都离不开他。
仍然是以清凉境商人的身份,二人骑着冰兽,回到不死森林的边缘。
九婴自那晚血战之后,一直没怎么说话。梅真儿心中有些担心,当时她只是在九婴身后,没敢往战场上看几眼,便已被那血腥的炼狱场面吓哭。九婴直面这样的惨景,他那颗貌似强悍的心会不会承受不了?
“九哥,我这几天一直不敢问你。你在想些什么啊?”出于担心,梅真儿终于忍不住要开口相询。
九婴的眼睛仍是茫然望着天际,苦笑道:“从十八岁苦行,到现在只短短四年多。我发现越来越搞不懂我为何而生?一开始,我以为自己是要成为与父母一样优秀的修真者,单凭修为而言,我似乎是做到了。”他已思索多日,正想借回答梅真儿来梳理一下纷乱繁杂的思想。
“然而,我心里隐约还是觉得我应该为父母报仇。在金刚密迹,禺比老师告诉我,人生的大道便是自然,便是爱。当时我接受了,但是后来的事,让我不知道怎样去爱一个北冥人,对他们,我只有恨。”他什么都可以与朋友分享,只有叶儿的事,他只想一个人深埋在心底深处。
“到了北冥,我看到了修魔者。不用说老泼和胡家猎队,他们是我的朋友。即使是与你相斗的那个百魔长,即使是追杀我们的北冥军士,他们和梵军、和修真者有什么本质的区别吗?我也见过梵军劫掠北冥人的情景,我也看过梵原的将领欺负自己的同胞。我是一个梵原人,却产生了会同情北冥人,也会痛恨一些梵原人的心理。”
“正在无所适从的时候,我的双手溅满了北冥军的鲜血。二百多条人命啊!若是在军中,这样的军功可以做到神使了。我却一直在同疚,我一直在问自己,我是不是已经背离了修真的大道?”
梅真儿听完他的话,也只能沉默无语,不知不觉被九婴带入了他的思维中。她有些心疼九婴,一个在每做完一件事都要去思考正确与否的性格,注定这个人的一生都会与痛苦相伴。她发觉自己又爱上了九婴,哪怕是他再杀一千个北冥人,但他是那样的善良,又是那样地强大和安全。
东面旭日初升,那是梅真儿的故乡清凉境,离开家已有些时日,她想起了父亲,对九婴道:“九哥,大的道理我不懂。我父亲说过,普天下的爱便是他的爱,他的爱便是普天下的爱。我从来都听不懂他这句话,我只知道,我的爱就是我的爱,我的快乐就是我的快乐。”出于女孩天生的羞怯,她后面还有一句没说,那就是“我现在找到了我的爱,我现在是世上最快乐的女孩”。
九婴沉吟一阵,回味着梅真儿父亲的话,许久,举鞭击了下冰兽,向前疾驰,纵声长笑道:“我什么时候能有幸见见真儿的父亲,也就不枉此生了!”吾爱即天下爱,这何尝是一个商家所说的话。但九婴却由这句话中,感受到了身上所负的责任,以天下为已任,只要是为了消除这世上的战争和奴役,他不再去为自己所做的正确与否思考。也只有这样,对他自己,对母亲舍丽,对叶儿、对楼甲、对梵原人才是最好的交代。
梅真儿没有立即追上九婴,而是喃喃道:“九哥,你当然要见我的父亲。”
※ ※ ※
一队数十人的北冥军队正从不死森林边缘向雪域山脚的军营行进,一名北冥的百魔长走在队伍最前面,他身后是冰兽拖着的囚车,里面用铁镣锁着一个人。那人上身无衣,在烈日暴晒下奄奄一息,身上血痕纵痕,糊肉中还嵌着碎甲的残片,琵琶骨上也对穿着一条生锈的链子。
“水,给我口水!”囚车里的人张着干裂的嘴唇。
走在前面的百魔长应道:“只要你说出这次梵原军探的数目和动向,我可以让你泡在水里。”
囚车中的军探不再说话,倔强地闭上了嘴,生怕喉头再发出一点点声音便是向敌人示弱。他神志已有些迷糊,刚才出口要水是一种本能反应,他那时已暂时忘了敌我,只知道身边有和他一样的生命。
百魔长也不再说话,在沙漠中,水极其珍贵,话说得太多是会口干的。
此时前方驰来两匹冰兽,骑乘者都身着绿罗长袍,显然是清凉境的商人。百魔长勒住冰兽,示意两名商人停下。
“例行盘查!”他向两名商人伸出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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