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潆怔了怔,抬手挡了下日光,慢慢地走下马车,问道:“你是谁?”
那人转过身来,慢慢地走出那个巨大的光圈。他面容清俊,浑身透着一股高贵的帝王之气,眼神中却蕴含着怒气。他站在那里,虽然只是个不高的地方,却有种把全天下都踩在脚下的气势。
沈潆不禁想起第一次见到他的情景。那时是在安国公府,她知道父亲要把她许配给一个听都没听说过的王,气得冲到花园里去,要见见这个人长得什么模样。当时他正在看满池的荷花,身量不矮,但很清瘦,一身青衣,后背上的两块骨头都能看见。
“喂,那什么王,谁让你来娶我的?”她喊道。因为从小出生优渥,个性高傲,所以也没把这样一个爹不疼娘不爱的王看在眼里。
他转过身来,眉目清俊,笑容带着一丝调侃:“原来你也不是貌若天仙嘛。怎么我那几个王兄各个抢破了头?”
沈潆愣住,顿时说不出话来。因为从来没有人会对她如此出言不逊,哪怕是当时最得宠的永王和定王见到她,也是客客气气的。她很生气,脸涨得通红,转身就想走掉。可他却大着胆子拉住她的手臂,塞了一个所谓的定情信物给她。
沈潆看也不看,就把那东西扔到池子里去了,然后回了他两个字:“休想!”接着头也不回地走了。
后来丫鬟告诉她,厉王独自在荷花池边站了很久,像是石像一样。当时沈潆没在意,后来仔细想想,这个人那时就打定主意一定要娶到她了吧?就算没有父亲的权势,没有他跟父亲的各有所需,为了她的那一番“羞辱”,他也会娶她。
他就是这么个人,睚眦必报。他骨子里藏着的从来都不是卑微弱小,而是隐忍,然后报复。若不是后来她用真心打动了他,或许她那当厉王妃的日子也不会好过多少。
“裴章……”沈潆下意识地叫了旧时的称呼,顿时发觉不对,连忙低头。她的呼吸微微颤抖,不知道为什么他会在这里。
“沈潆,朕已经知道你的身份。”裴章一步步地逼近,忽然伸手掐住她的肩膀,“你为何要背叛朕?你为何要给裴延生孩子?你是朕的皇后!生和死,都是!”
沈潆先是惊得完全说不出话来,不知裴章为何会知道这些。而裴章睚眦俱裂,拼命地摇晃她,好像要把她的魂魄都摇出来一样。
最后沈潆忍无可忍,歇斯底里地喊道:“我不是你的皇后,我从来就不属于你!我已经赔了一条命给你了,你还想如何!若不是你赶尽杀绝,不留余地,你我又怎么会变成今日这般田地!你放开我!”
裴章却不肯听,转而掐住她的喉咙,十分用力,几乎要掐死她。
那个瞬间,她想到裴延,想到肚子里的孩子,不知哪来的力气,抬起脚狠狠地踹向他的命门。大不了就是同归于尽。
“沈姨娘!”有人叫了一声。
沈潆惊醒,这才发现是个梦,她下意识地想要摸一摸自己的脖子,却发现裴安坐在她旁边,抓着她的手:“沈姨娘,你怎么了?是不是做噩梦了?我听你一直大喊大叫,还说了皇位……你到底梦到什么了?”
沈潆对他笑了笑:“小公子,你听错了。我胡乱喊的,梦境哪里还能记得,早就忘了。”
裴安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又咳嗽了两声。
沈潆连忙坐过去,揽着他的肩膀:“你的病怎么越发严重了?夫人可有请大夫来看看?”
裴安洒脱地笑了笑:“从小就是这个样子,早就习惯了。好的时候少,躺在床上的时候多。有时想出去走走,母亲都不让,就怕我被风吹着,被太阳晒着,加重病情。这次托沈姨娘的福,我才能离开京城呢。”
沈潆心里泛起一丝苦涩,低头看着他纯真无邪的眼神:“你很想出去看看吗?”
她那个孩子若是还在,也应该可以跟母亲坐在一起话家常了。
裴安用力地点了点头:“当然想啦!我从小就想去外面看看。希望长大以后能治好病,去很多的地方。也不知道能不能实现……”说到后面,他垂下小脑袋,显得更加瘦弱无助了。
“小公子,上次你说不喜欢的那个怪老头,他给你诊治过吗?”沈潆提起刘知远。他连裴延的喉疾都可以治好,裴安交给他,至少是死马当成活马医。
裴安点了点头,似乎不大愿意提起刘知远:“那个老头硬要收我做徒弟,让我去蜀中跟着他七年八年,要拿我试药,说还有几分希望,否则我可能都活不到十八岁。母亲很难过,当然不让我跟他去啦。我也舍不得离开母亲。”
十八岁?那就是还有不到八年的寿数!沈潆震惊,可刘知远不会乱说,也许这是治好裴安唯一的希望。
沈潆摸着裴安的肩膀,这个孩子其实心里什么都明白。他只是不想让他母亲担心,所以才装作很坚强的样子。
如今正是非常时期,沈潆也没办法找魏令宜好好谈一谈,只能将此事暂且搁置。等到风头过去了,她还是会想办法给裴安治病。上天有好生之德,何况这是裴延的兄长唯一留下的血脉。她知道一个母亲失去孩子的痛苦,她那个孩子在她肚子里不过几个月,她已经痛不欲生,更何况是十多年的母子之情,如何能够割舍。
马车离开京城,一路驶向保定,晚上在一个乡间小镇休息。马上要到八月十五了,镇上的人比往日多一些,沿街还挂着不少庆贺节日的灯笼。沈潆他们投宿在一家客栈,客栈不大,但足够容下他们一行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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