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夫本姓马是个老实人,平素里也听说过廖嬷嬷的家事,见她这样不由得生出十分的可怜来,“您得头是怎么个疼法?这生气头疼可不是小事……要不然小的替您叫个大夫?”
廖嬷嬷连连摆手,“不必请大夫了,又要花诊金。”
媳妇子名叫金花嫂的也是个老实的,弯腰扶了她坐下,“您也不必心疼钱,您生病了瞧大夫,太太岂有让您花钱的道理?”
“不用麻烦太太……”廖嬷嬷又连连摆手。
她正说着呢,只见门被人推开,廖俊生一身光鲜摇着折扇进了门,廖嬷嬷一见儿子回来了,心里翻腾,“你怎么回来……”
廖俊生在外面赌输了钱不说,情场上又失意,花银子追捧了许久的清倌人被另一个有钱的外地客商给梳拢了包了起来,他虽说只是逢场作戏,还是在朋友之中丢尽了颜面,刚一回家就见母亲又穿着破衣烂衫坐在堂屋里当着两个连家的人装病,口气便有些不好,“你这是又怎么了?”
“我……我……”
金花嫂和车夫马都晓得廖俊生不好,见他似个公子哥儿似的回来了,见了母亲难受地坐着,也不说问一句,不由得都有些生气,金花扯了他的袖子道,“你怎么这么跟你娘说话,你娘病了你没瞧出来吗?”
廖俊生撇了撇嘴,廖嬷嬷一日倒要喊三、五次头疼,每回都是假的,他早看厌了,若是他心气儿顺时,自然会陪着她演戏,今个儿他心气儿不顺,见这两个人只是下仆,更是懒得理,“你跟谁说话呢?我认得你吗?”他说完白了金花嫂一眼,“娘您若是病了就到里面躺着去,不要在这儿坐着,我一宿没睡困得很,去睡了啊。”
廖嬷嬷听见他这么说,怕他说穿梆了,立时跳了起来,揪住他的衣领,“你刚才拿了我的银子出去,这会子又说困了,快把银子还我!”
“谁拿……”廖俊生刚想说谁拿了你的银子,看见金花嫂和车夫,就晓得是自己的母亲又拿自己当由头,他小时还觉得好,大了之后真是越来越恨这样的日子,自己家虽有钱,却一不是正经的商家二不是在主子跟前得脸的管事之家,在外交得那些朋友们晓得了他家的根底多半瞧他不起,他为这事儿没少在外面受气,见自己的母亲急得汗都下来了,又不好再说什么……“你别闹了,我去睡了。”
“你怎么这样……”老马一把拽住了他,“快把银子还给你娘。”
“我输没了。”廖俊生索性破罐子破摔。
“你娘说你刚走……怎么这会子就输没了?”
“我还了债主不成吗?”廖俊生挥开老马扯着他的手,“各人自扫门前雪,莫管他人瓦上霜,我家的事与你们毫不相干。”
廖嬷嬷见他们吵得厉害,生怕自己这个不着调的儿子不知什么时候把那些不该说的话也说出来,捂着额头喊了声头疼一翻白眼晕了过去。
金花嫂和老马赶紧放开了廖俊生去扶他,廖俊生见母亲那样子便晓得是装的,一身的困意倒被这么一闹给闹没了,挥了挥袖子转身离开了家门。
许樱听金花嫂的一番诉说,不由得叹了口气,“廖奶妈实在是个苦命人。”
“谁说不是呢,奴婢安置好了她,又请了大夫去替她瞧病,这才回太太这里复命,这廖嬷嬷怕是不能来了。”
冯嬷嬷在跟前听着眉头紧皱,难道又要让廖婆子逃过一劫?“太太,这廖俊生当真如此不孝?”
“我没瞧见他的时候,只听廖嬷嬷说也是不信,自从见过他一次,真是不得不信。”许樱摇了摇头,“也不知廖嬷嬷怎么熬尽心血供他玩乐的。”
“要依着老奴的心思,所谓慈母多败儿,廖家姐姐也是太过溺爱孩子了的缘故……若是如此,那亲事……”
许樱想了想,这样的一个纨绔麦穗若是个好的,她自然不会把她嫁过去,可现在的情形……她一不想灭了麦穗的口,自从做了那个梦之后,她也开始信因果报应,轻易毁伤人命总是有违天和,至于远远的将麦穗卖了,经过栀子的事她更信山不转人转,将麦穗嫁到廖家,始终在自己眼皮子底下,麦穗的丈夫又是个不争气的,要时时处处依靠自己,岂敢随意乱说话?“越是这般我越是觉得这亲事是好事,有麦穗帮着廖嬷嬷,许是能把奶兄管过来呢。”
冯嬷嬷见她这么说,顺势说道,“唉……太太果然是有心的,老奴也是与廖嬷嬷姐妹一场,如今她这样真是难免忧心,不如我去她家里一趟,将这喜信儿告诉了她,也好让她宽心,安心养病。”
许樱见她这么说立刻笑道,“那自是极好的……”她又四下瞧了瞧,“绿萝,你随着嬷嬷一起去,回来将廖嬷嬷的事说给我听。”
“是。”
廖嬷嬷一听说冯嬷嬷和太太的贴身丫鬟绿萝来探病,吓得差点儿从床上摔下了,堂屋里她布置得穷酸,自己平素里住得正房东屋可是布置得极好,当下有些慌乱地带着丫鬟将屋子里显眼值钱的东西都收拾了起来,至于那些个上等的家俱却是盖不住的,索性一咬牙一跺脚,换了旧衣裳依旧到堂屋去坐着去,拖住廖嬷嬷和绿萝,让丫鬟在里面拿东西盖家俱。
冯嬷嬷一见到廖嬷嬷在堂屋心里立时便明白了,却不戳破,只是紧走了两步扶住有气无力地坐在堂屋椅子上的廖嬷嬷,“哎哟我的老姐姐,您病了怎么能在堂屋坐着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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