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不该这样的。
宴如是去追那箭矢,足尖点地穿林过叶,却在终于追到箭矢的刹那,眼睁睁看着它生生断成了两半。
这幅弓与箭皆极具灵气,随主人的心性而变得锋韧曲直。此刻无故断裂两半,宴如是心境几何,不言而喻。
心里紧绷的那根弦也随之断裂,宴如是卸下力来,自暴自弃半跪在地,心说:师姐,“正道”是什么、“道义”又是什么呢?师娘没有教会我,你不曾告诉我,我在宴门的那些讲师口中……也没有学会。
她到底该怎么办?
“——宴师妹可让我好找。”
密林尽处是一团清泉,与晨昏天光一同降落的是一人惬意的笑。
不远处,游扶桑倚泉而坐,金衣落拓,高束的马尾清爽又凌厉,让宴如是一晃回到从前。
一切都未发生的从前。
但分明不是的。
游扶桑抬起脸,对她笑了一笑:“宴少主,今日天色好啊。”她抛来一把长剑,“趁着长日未落,再给我舞一段师娘的惊鸿剑法吧。”
宴如是接住剑,不解她用意,长剑却被勾着出鞘了。
是游扶桑起了身,随手折枝,以之代剑,缓缓近身。树枝划上剑刃,落一道尖锐的响。
这一声响打在宴如是耳骨,让她险些握不住剑。
“宴师妹,静心呀,不要紧张。”
游扶桑的气息吹拂在宴如是耳边,极暧昧,但神色又是认真的。
游扶桑许久不握剑,也不曾学过宴门的惊鸿剑法,前后不过偷学皮毛,而此刻眉目凝神,眸里的金色清澈,吹成宴如是心头一段映月的潮。
宴如是心不定,但惊鸿剑法她已练过千百万遍了,招式都刻进吐息,出手皆是下意识举措。
宴如是长剑利落,游扶桑亦步亦趋。
像从前她带着她舞剑。
彼时的宴少主仗着自己剑术天赋好,最享受扶桑师姐用艳羡的目光注视自己,轻声夸赞她。
同门夸她厉害,阿娘夸她厉害,遇见的所有人都会夸她多厉害。但师姐的夸赞总归是不一样的。
师姐是不一样的。
她决定了——她绝不要伤害师姐。
下定决心的刹那,长剑破开心头一道踌躇,出剑更利落。游扶桑随她舞剑,却忽而开口问:“宴少主还记得小麋吗?”
很突兀的一句问话,语气似话家常,宴如是却气息一滞。
剑风陡然变得笨拙。
游扶桑再缓缓道:“是年初春,小麋潜伏浮屠,要以我血祭她的亲人。她做了必死的决心,以性命为代价地伤我。我亦下了狠手。而近来,我总有一种预感,仿似有谁将对她有样学样了。”
长剑与树枝都收紧,剑气横出。宴如是忽见不远处染霞的树叶都落尽了,似山茶落地,红头点地。
游扶桑也看着她。“昨日庚盈与我抱怨,说最近丢了好多银针,让我一定要为她作主,把窃贼找来扒皮抽筋,丢去炼蛊。”
“而最近丢失的一枚银针,功效奇异,居然是以神识筋脉为阻,隐藏部分记忆。”
倏然一下,长日在这一刻敛尽光华,密林堕入黑暗。
黑暗里,游扶桑指腹掠过宴如是的面颊,撩开她鬓边头发,眸底淡淡含笑,颦蹙皆温柔极了。“扒皮抽筋是另说了,我不做那样血腥的事情。”她的手抵在宴如是细小的发缝中,那里有银针留下的痕迹,“我只是万分好奇,宴少主窃取银针、不惜忍耐剧痛也要隐藏的……是什么记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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