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纲死死地将那根皮鞭攥在手里,攥着那鞭子上,她的血,她的肉,她的酸辛悲苦。他全身的力气全都集中在手上,用力之大,竟显得身形都微微颤抖起来。
他段潇鸣苦,是为了建不世之功,做一代千古明君;
他孟良胤苦,是为了展一身才华,做当时诸葛卧龙;
而那些拼死拼活,豁出命去的将领们,如陈宗敬之流苦,或为名,或为利,总是为着一样;
那你呢?你这般苦,又是为了什么?为的什么呀?!
霍纲的嘴虚张在那里,兀自对着空气发问,一滴泪强忍了几次,终于没能忍住,流了下来。
试看春残花渐落
段潇鸣也不知道是发现事有蹊跷还是怎的,竟提早回来了。
他刚到军营,见过了孟良胤,就快马进城来了。所以,还没等得及通报给泠霜知道,段潇鸣已是怒火冲天,直朝后边而来。
春儿刚煎好了药,正端着盘子站在床边,要叫泠霜起来喝药,谁知门‘砰’地一声就被一脚踹开,春儿心下一惊,正要大叫,却看见是段潇鸣转过屏风进来,当下一颗悬到半空的心又重新安回了心窝里。脸上一喜,刚想行礼,却不防段潇鸣一个箭步上来,看到她手中端着的药碗,还没等她说话,劈手夺过,狠命往地上一砸,瞬间药汁与碎瓷四溅开来,吓得春儿愣在当场,动也不敢动,连大气也不敢出。
她还从没见过段潇鸣这么大发雷霆的样子,完全吓呆了。
“滚!”段潇鸣冷冷睇她一眼,咬出了一个字。
春儿大骇,吓得脸上都没了血色,看了看泠霜,依旧沉静地阖着目,仿佛还在安睡,恬然祥和。她看了看地上一片狼藉,却连收拾的勇气也没有,头也步回地径直跑了出去。
段潇鸣这次的火动得着实大,方才一回到军营,连孟良胤的面子都驳了,当场翻了脸,又马不停蹄冲到这里,想来是怒上加怒,咬着牙冲泠霜吼道:“我走之前是怎么说的?!你又是怎么答应我的?!”
泠霜仍旧闭目躺着,不动不语。
段潇鸣气极,猛地将她身上的被褥一下全掀到了地上。
泠霜身上的伤口正在开始结痂,一穿了衣物,血肉便粘连到衣服上,穿的时候痛,脱的时候更痛,所以,只得干脆什么都不穿了。段潇鸣这一掀,猝然间就将这斑斑驳驳纵横交错的一下子全部明明白白地掀到了眼前。
看着眼前这模糊一片的身躯,纵使是盛怒之下也不禁倒抽一口冷气。
“是谁动的手?!说!”段潇鸣右手紧攥成拳,狠命一下击在床板上,带得泠霜整个人跟着一震。
“说!”段潇鸣恨极,伸手狠狠扼着她的下颌骨,迫她睁开眼来看着自己。
泠霜终于逃避不得,缓缓睁开眼来看他,看着眼前这个双眼通红,发丝微乱,连战甲都未顾得上脱的男人,下巴上青青的一片胡渣,眼泪止不住地落了下来。
“你的眼泪起不了作用!”段潇鸣松手放开了她,冷声道。
泠霜仍旧是一个字也不说,只是看着他流眼泪。
段潇鸣看着她这个样子,又怒又痛,霍地一下站起身来,怒道:“你以为你不说,我就没有办法了?!”言毕,抬脚就要往外走。
“盎,我疼……”
他转身离去的那一刹那,她终于开口说出了第一句话。
甲胄寒光,一片铿锵声里,她的声音疲软虚弱,极轻极轻,险些完全要被这冷铁的嘈杂盖去。
她哽咽着声音,如泣如诉,低低的一句,仿若一声微微轻叹,可是,却偏偏足够他听见。
盎,我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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