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在看见郗薇潮湿的眼眶时愣了愣,随即径直移开了目光,母女俩心照不宣的谁都没有先说一句话。
殿内的气氛让人颇为难受,郗薇一个人出来坐在外间廊下透透气,谁知道含章殿本来就地势偏高,清晨风大,吹得人凉飕飕的,她正准备重新进去,却不曾想肩上突然被人搭了件斗篷。
“可别仗着年轻,就不把身体当回事。”
郗薇回身,就看见大长公主站在身后,自她的角度,只能看见她微扬的下巴。
肩上的藏蓝锦貂祥云缠枝牡丹纹斗篷,一看就是大长公主的东西,自打她重生回来,母女俩不是吵架就是冷战,她几乎已经忘了两人上次好好说话是什么时候了,尤其昨日,她还在拆他们精心搭好的台。
郗薇拢了拢肩上的斗篷,对于大长公主,尽管前世她对她那样决绝,但她对她从来说不上恨,不过若让她因为这一点小恩惠就重新贴上去,那是怎么也不可能的了。
她不过随手一扯,就将肩上的斗篷取了下来,抱在手侧,“母亲,里面情况如何了?”
若是从前,只怕她早就蹦了上来撒娇,好似自年底那次宫宴开始,她就跟他们疏远了许多。
大长公主凌厉的眼神自斗篷上扫过,最后定在了那张年轻姣美的脸上,多少次她都怀疑这到底是不是她亲生的女儿。
顾盼生辉的杏眼,精致的琼鼻,仔细看,她确实跟她那英俊的夫君长得很像,至于她自己,压根对自己的长相没有一个明确的记忆,可是不管是郗太傅还是身边的人都在一遍遍的说着她们的相似。
其他人或许会骗她,可是自个儿母后总不会吧?太皇太后可也是无意间这么说过的,她情不自禁抚上了自己的脸颊。
“母亲?母亲?”看她想什么似入了神,郗薇忍不住唤她。
大长公主自沉思中回过神来,“无事,大医院的太医基本都在这儿了,你外祖母吉人天相,自有诸神庇佑长命百岁。”
这可能是两人现在唯一的共识了,一时间郗薇沉默了下来,没有再接话。
“衡阳,跟我说说你小时候的事吧,我想听听。”大长公主突然逼近,眼神有些不自在。
郗薇诧异,从前别说主动让她说小时候的事情,就是无意间提起也会让这位身份高贵的大长公主顷刻变得震怒,整个郗府都尽量避免提起这件事情,怎么今日她竟然主动开口询问了?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母亲想听什么呢?”她抿唇,一时间竟然不知该从何开口。
大长公主本也不是真的想听,如此说不过是听了太皇太后的话为了找个话题缓解一下母女俩这段日子以来的矛盾,她随手攀折下一片木槿叶子放在掌心,“我听亘儿说他找到你的时候,那希长生竟然准备将你卖掉”
看她欲言又止,郗薇扯了扯嘴角,“母亲想说什么?”
大长公主向来不喜欢拐弯抹角,今日这还是第一次,难免很是不适,被个小辈语带嘲讽,她也绷不住了,直言道:“衡阳,你的身份地位皆是我赐予你的,若不是我跟李亘,你还不知道会吃多少苦。”
她越说越气,“你却连感恩都不曾,当着众人拆我台,气得太皇太后旧疾复发,如此忤逆不孝,你若还有良心,就去宫门口跪着忏悔,说你一时冲动后悔了,请求重续两府的婚事,说不得太皇太后心情一好,就醒了过来,你的罪孽也轻一些。”
呵,就知道,向来高高在上的大长公主,怎么可能纡尊降贵打听她之前的事情,原是在这儿等着,好在她也没抱什么希望。
“母亲或许忘了件事,我的身份地位不是来自于您,而是陛下,”她将手中的藏青披风散开后仔细为大长公主系上,“雷霆雨露,皆赖君恩,我想您亦如是。”
话一说完,她成功的看见大长公主变了脸色。
眼见着她即将盛怒,抬手就是一巴掌挥下来,这一次郗薇没再容忍,而是伸手轻飘飘就将她的手给捉了住。
微笑着放了下来,慢条斯理替她拂了拂斗篷上的灰尘,方头也不回往含章殿去。
眼见着她的背影渐行渐远,大长公主的护甲在廊庑的朱红刷漆大柱上恨恨的划过,她向来觉得皇家就是她的私物,皇帝亦是她的傀儡,偏偏现在的天胜帝一点不受控制,甚至短短三年就已然有了与她跟左相分庭抗礼的实力。
郗薇那话简直扎到了她的心肺,尖尖宝蓝色护甲因为太过用力就这么生生被折断。
含章殿廊腰缦回,重重花墙在春日开得正好。
郗薇转过回廊就往后殿去了,不曾想重重花墙之后,一人站在厚朴树下,宽肩削背,革腰笔挺,不是天胜帝李赢是谁,只见他负手而立,像是已经站了许久。
陆允跟李顺早在听见人声的时候就已经噤声,此时听得脚步声远了,看皇帝并没有要离开的意思,两人只等躬身候在一旁默默等着。
“我听亘儿说他找到你的时候,那希长生竟然准备将你卖掉”
“衡阳,你的身份地位皆是我赐予你的,若不是我跟李亘,你还不知道会吃多少苦。”
大长公主就是如此对待她的吗?宫内人多口杂尚且如此,在大长公主府更是可见一斑,李赢沉吟,难怪她近日变得如此奇怪,昨日求婚那事分明就是她有心抬杠,莫非她跟谢昉原因在此?h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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