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了文氏的提醒,柳渔这天较往日提早了一些出门,特意在伍氏送宝哥儿去邻村私塾时就离了家。
集贤斋里,陈升魂不守舍的盯着每一个从书斋外路过的人,连眼睛都不眨,生怕错过了什么。绣样已经还,那姑娘还会再来吗?
小伙计一边掸灰一边偷眼瞧少东家,这都团团转了小一时辰了。
正瞧着,忽然见陈升脸上闪起了光彩,小伙计往门外一瞧,果然,是那位柳姑娘。
陈升一喜,下意识就正了正衣冠,又忙拿了一册书在手,等着柳渔进书斋来。哪料心里默数了几个数了,还没听到动静,再抬眼朝外瞧时,哪里还有柳渔身影。
他脸色心里一慌,也不装看书了,把手上那书往柜台上一扔,人就匆忙追了出去。
“柳姑娘、柳姑娘。”
听到身后的喊声,柳渔知道鱼上钩了,她唇角勾起一抹笑意,再回头时,笑意已经敛去,转身看到陈升,脸上适时带出两分讶意,而后一福身,道:“陈少东家。”
仪态极佳,在长丰镇这样的小地方着实少见,陈升虽不走科举,却也是读书人,心里向往的可不就是这么一个女子,一时心跳得都快不是自己的了,一双眼灼灼望着柳渔:“柳姑娘,你这是要去哪?”
柳渔自然是没哪里要去的,实在说有哪里要去的话,也就是李宅附近转转,看那位李爷是否回来了,不过那是后边的安排,眼下她只是来钓鱼的,鱼儿咬着钩,问她是做什么来的,自然没有实话了,她一笑,道:“准备去绣铺看看。”
听柳渔说是去绣铺,陈升有些失落,不过想着也是,她一个姑娘家又不是书生,自然去的是绣铺不是书斋了,说到绣铺,他想到了能聊的话题,问柳渔:“姑娘还要绣样吗?除了福寿字样,舍妹那儿还有许多别的,姑娘若有兴趣,我都可以替你寻来。”
他痴望着柳渔,目光炽热又痴缠,一瞬也不舍稍离,仿佛天生就该是要黏在柳渔脸上的。
然而这样的目光,却让柳渔有些微不自在,时光仿佛一瞬间倒转,她又回到了留仙阁拍卖高台上,被金主豪客肆无忌惮的打量。
尽管心中清楚,陈升并不是那些人,与那些人也不一样,然而柳渔因为自己的经历,对于过分热切的目光格外敏感一些,本能的觉得有些微不适。
她没由来的想起另一个人来。
在发现她的算计之前,陆承骁对她无疑是极喜欢的。
但陆承骁的喜欢是守礼克制、谨守分寸的,柳渔感觉得到,却并不反感。
只是这念头也不过一瞬,柳渔便将之遂了出去,再是端方君子,骨子里都厌憎她,又有什么用,说到底她如今行的就是以色。诱人之事,又作什么矫情的去觉得陈升色令智昏让她不适,只剩十天了,她要的就是他这一份色令智昏。
柳渔把心思重又放回陈升身上,摇了摇头,道:“多谢少东家好意,现下不需要,若之后有需要,柳渔再请少东家帮忙,我还要去绣铺,先行一步。”
陈升好不容易才等到柳渔,听她要走,哪里舍得,一下子急了,话没过脑就说了出来:“柳姑娘,我也正要去绣铺附近,不若同行吧。”
柳渔如何能叫他如意,拿捏着火候差不多了,也不与他文火慢熬,直接给陈升下了一剂猛药。
“同行?”她难掩诧异看陈升一眼,又看了看街面上其他行人,面上显出羞窘为难,“这怕是……于礼不合。”
为何于礼不合,因李下瓜田,礼当避嫌。
柳渔也没想到,陆承骁前几日才甩给她的话,如今她自己对着另一个人用上了,虽则陆承骁是真心厌恶她,而她玩的是以退为进。用意不同,却也感慨命运之奇妙。
陈升像被人兜头淋了一盆冷水,脸上也显出几分尴尬之色,有些无措地与柳渔一作揖,道:“是在下失礼,那,那姑娘慢走。”
柳渔微点头一致意,转身离开了。
陈升失魂落魄站在原地,到底舍不下心心念念的人,想着自己方才也说过是要往绣铺那边去的,耐不住就跟上了柳渔,隔着丈许,一前一后走着。
身后的目光如有实质,柳渔借着看小摊上的东西眼角余光瞟了一眼,唇角轻勾了勾。
正是岔道口处,柳渔待要起身转向绣铺所在的主街道上去,却看到远处一道极为熟悉的身影。
柳渔身子一僵,伍氏竟已找到镇上来了。
柳渔情知不能让伍氏看到她,尤其是陈升就在身后的情况下。
陈升那目光太痴缠粘腻,以伍氏的精明,只要被她瞧见,只怕是一眼就能看穿,再打听打听陈升情况,不难知道自己在谋划什么。
整个柳家,谁知道柳渔的打算都不算大事,只柳大郎和伍氏夫妻俩不行。
因为对这夫妇二人而言,仗着柳康笙的偏心以及柳家如今只有宝哥儿一个男孙,且他们长房占了长子又占了长孙的情况下,相比让柳渔嫁个镇上小商户,卖了柳渔独吞钱款才是受益最大的。
若让伍氏知道她的谋划,伍氏不会让她如愿的,到时只怕要刺激得这夫妇俩发了狠,提前动手也未可知。
柳渔朝身旁看了看,见旁边就是一家胭脂铺子,里面姑娘媳妇六七个,这样的地方陈升总不好跟进去,找个角落藏一藏,或是与掌柜说说从后门出去,躲过伍氏也便宜。
这么想着,匆忙就往胭脂铺去,因要避着伍氏,一时走得急了,与胭脂铺里出来的妇人贴肩撞了一撞。
柳渔连忙致歉,那妇人拍拍肩膀,说了声无事,便就离去了。
柳渔却没发现,她袖中的帕子随着那一撞飘落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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