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在奔驰……绿色,还是绿色,有时会闪过一片褐色——那是大片收割后的田地。丰收的脚步从原野上走过,河北道今年总算是迎来了一个好收成,至少能够吃饱肚子。
大雨中飞驰的马车急速绕过一个抛物线似的大弯道,将弧线内一片繁茂的果林甩在后面,重新转入大道,继续向南飞奔,道路两旁晃过一排排青杨绿柳,那枝叶被雨水洗得油光鲜亮;成对的燕子翻着低掠过雾气腾腾的田野,用它黑色灵巧的剪刀裁剪密麻麻的雨丝……张陵沉默地坐在车内,他并不是诗人,也不是那种多愁善感的文人,对原野上的一派秋色并不在意。
实际上,在这个还没有过二十岁生日的年轻人眼里,此刻车窗外依次出现的只是河北道常见的地貌,虽然今年的粮食获得了一个小丰收,却也不过是不至于饿死人,官仓中依然空瘠。
人祸完后是天灾,若不是这两年朝廷拨款兴修水利,恐怕今年还要饿死人,要真正解决百姓的温饱,不是一朝一夕可以办到,正因为如此,他,刚刚上任不久的沧州别驾,此刻哪有心思欣赏秋色?几个月以来,他不仅走过大部分河北道,也走了沧洲的大部分地方,他深知这些美妙画面的后面隐藏着什么样的景象,深感责任重大。
做为别驾,他几乎是刺史以下的第二把手,有责任辅助刺史将沧州治理好……这可不是当时的怀柔县,如此大的地方,连深谙政道的王守拙都感到棘手,何况是他?
他在上任前就和小婉研究过河北的局势,充分估计到了这里工作面临的困难性。但一进入实际环境,困难比想象到的更为严峻。可是话说回来,如果没有困难,此地一片歌舞升平,那也轮不到他张陵,一个不满二十岁的人,身为沧州别驾,虽非空前绝后,却也不在少数,正如王守拙所说的,这是一次绝好的机会。
虽然情势不是很好,但天灾人祸引起的骚乱已经渐渐地过去,他有信心辅助王守拙将沧州治理好,只是现在不处于一个艰难的转折阶段:既要除旧,又要布新;这需要魄力,需要耐力,需要能力,需要精力,当然也需要体力,而年轻就是张陵最大的本钱。
张陵一边在车里想着心事,一边静静地望着车窗外无边的绿色,总算是风调雨顺……相比这场大雨,他更希望能够在冬天多下几场大雪,瑞雪兆丰年,希望明年的收成会更好。
他用指关节揉揉太阳穴,打了一个长长的哈欠。他感到眼睛有些肿胀,很想在车里迷糊一阵,但就是睡不着。这段时间他一直在田间地头、各县转悠,掌握第一手的材料,经常熬夜,所以他现在很困惫,但又很清醒。
前面,马车已经快要到沧州城了,车夫将速度放慢,缓缓地通过城门,进入沧州城,天色已经接近黄昏,大雨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停了下来,但天色阴沉,就像是在蓄水,只要有恰当的机会,就会将水倾倒下来。
街道到处都是积水,一片脏污,比起长安自然是大大的不同,不过在现在这种吃饭都成问题的时候,卫生的问题自然不是人们所急需解决的。
路面上行人不多,这个时候出门在外的人,多是不得已,张陵侧脸看出去,轻轻叹了口气……马车在街道上拐过几个路口,终于在他的家门口停下。
这是一个空荡荡的院落,面积到不小,房间也大,只是太空旷了些,张陵随行人员不是很多,完全够用,他甚至琢磨着是不是在这个院子里种点儿庄稼或养点什么,至少到了明年可以改善自己的生活,来沧州的这几个月,他发现这里的物价……还不能说是物价高,有许多东西根本买不到。
刚走进院子,不免惊讶地愣住了,他看见一些人正在他的院子里移树栽草,忙得不可开交。
张陵皱起了眉头,叫住其中的一个人,问道:“”谁让你们移栽这些东西?
那个人连忙行了一礼,恭恭敬敬地答道:“张大人,是紫鹃姑娘让我们栽的。”
正在这时,紫鹃从屋里急急地走出来:“大人,外面有寒气,快进屋里坐下,奴婢已经熬了姜汤。”
“紫鹃,你明知道我这里要留着种点儿庄稼的,干嘛弄这些东西?”张陵皱眉道。
“大人,明年春天,少夫人可能要过来,总不能在庄稼地里吧?况且也要维持朝廷的体面。奴婢已经将后院整理出来了,虽然面积小了些,种点菜,饲养一些家畜是足够的。”紫鹃轻声答道。
“嗯,还是你想得周到,我去书房看书,这姜汤就端过去吧。”张陵点点头,向屋内走去。
紫鹃应了一声,旋即吩咐一个小丫头去厨房将姜汤端过来,她亲自给张陵送过去。
第一卷 乱世 第二百五十九节担待
第二百五十九节担待
驻鲍鱼之肆,久而不闻其臭,据说秦始皇死在东巡的路上时,李斯和赵高秘不发丧,结果尸体在车厢里都发臭了,为了掩盖尸臭,他们又找来了大量的鲍鱼做为掩饰……这鲍鱼也是晦气,估计没什么人敢吃了。
沧州城的味道也是差不多,不过连续几场秋雨过后,城里的空气中倒是少了不少怪异的味道,昨日移栽的花草长得蓬蓬勃勃的,绿得喜人,透着窗看上去,感觉确实很好……天气已经完全放晴了,东边那颗火红色的太阳正吃力的从地平面爬起来,喷礴的红霞散布在东方的天际,就像少女脸上的一抹酡红。
张陵昨天昨上喝了姜汤之后,美美地睡了一觉,一大早晨就起床,等他在外面打熬了一会儿筋骨回来之后,紫鹃已经收拾好了早餐。
“紫鹃,你也下去吃饭吧,不用在这候着了。”张陵说道。
“是,大人。”紫鹃行了一礼,目光中闪过一丝黯然。在来到沧洲之后,张陵就刻意保持距离,而且还买了个小丫头,美其名曰是帮她打个下手。
事实上,在临行前,张杨氏曾经单独找她说过一次话,用意不外乎是‘用心’服侍张陵,所谓的‘用心’她当然清楚。张陵年少英俊,前程无量,虽然只能作妾,可也比随便找个人嫁了当大妇好,而且小婉似乎也没有太在意的样子,她不由得便憧憬起来。
只是张陵似乎对此毫不在意,对于紫鹃的一腔柔情似乎毫不在意,几个月下来,紫鹃的心也就凉了,两个人反倒客气起来。
大概是前几天太累了,张陵这顿饭吃得甚为香甜,比平常还多吃了一碗,收捡完碗筷之后,便吩咐备轿,他要去向刺史大人汇报工作。
王守拙比他早来一段时间,两个人的作风很有些类似,都是先了解情况然后展开工作,王守拙本身还在磨合期,在熟悉全州的情况,张陵刚下来,他也没急于分派什么工作,同样是让他去各县巡访。张陵刚巡访完北边诸县,就先回来报告。
王守拙来沧州后,没有另外起宅子,就住在原来的刺史府,除了院子门口那一对石狮子之外,整个刺史府再没什么装饰物,张陵下轿的时候向院子里打量了一番,觉得还不如自家宅子里移植的那些花草。
王守拙的府上今天没什么客人,在刚上任的时候,倒是颇有人走动,但他这个人向来不收礼,几个月下来,那些属官倒也明白了他的几分禀性,除去公务之外,基本上不去刺史大人的私宅走动。也只有有些几个人,才有这个进出刺史府的客人。
由于是刚上任,王守拙也只是带了几个侍候的下人,不过他的夫人来了,孩子却留在了长安。张陵已经不是第一次过来,而且和王夫人也很熟悉。
“鸿渐,你其实没必要专门来一趟,多休息两天到衙门再说也不迟。”宾主落座之后,王守拙寒暄道。
“哪能呢?大人,我这才刚走了北边几个县,还有好多地方没有走到呢,还不到休息的时候。”张陵连忙说道。
家里那几个下人全被打发到外面了,王守拙和张陵在这儿说话,王夫人却在忙活,亲自给二人斟上了茶水,随即又拿出各色点心来招待张陵。
“好了,鸿渐也不是外人,夫人且去休息吧。”王守拙微笑道,王夫人也点点头,迳自回到后房。
“鸿渐,跟我去书房谈吧,那里的气氛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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