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边厢,崔齐文还在看我下酒。宇文琰还是几年前同许多宗室家的孩子岁祭觐见时来过宫里,我是从来都不记得他,看他那样子,只怕倒还记得我。
好一个歌舞喧嚣、暗潮汹涌的奉天殿,于我却是,一屋子的仇人。
我瞅了个机会上前一步,弯腰对容甯耳语:“累了,我出去透透气。”
容甯看了一眼拓跋锋,道:“好。就在廊下,别走远。”
我点点头,快步离开殿内。
出了奉天殿,秋日的阳光依然炽烈,我几乎是扑到檐廊下的栏杆边坐下。以前侍奉陛下早朝,我也一站几个时辰,却没有这么累过,看来岁月不饶人呢。
我垂首理顺裙裾,坐正身体,抬眼却见殿门之外有一人亦在看我,眼神正好对碰。
廊下的大魏侍卫皆五步一哨,跨刀而立,唯独看我之人素手空拳,卓然独立。
哦,是赫连成蕴的侍从。我打量他两眼:身材挺拔,姿色路人,只是他在众侍卫中的隐隐气度,倒令人想到一句成语——白龙鱼服。
容甯粗心了,此人不是相当可疑吗?但不关我事,井水不犯河水。我站起来,想走到另一侧廊下去坐,却没想到我刚走到殿门口,正遇上崔齐文从内退出,大约是去更衣。
也罢,看在崔玄面上,不与你计较,我转身欲下台阶避让。
谁知才刚下了一级台阶,背后一股巨力袭来,我整个人便往阶下跌去,眼前一百级石阶绵延无穷,连叫都来不及。
什么?原来我命中注定是该血溅奉天殿!
一念未了,袖子仿佛被拽了一下,额头重重磕上台阶,身子的去势却缓了一缓,竟没滚下去,被扶住了。
血流满面,剧痛难忍,我捂住半边脸,对着分明已经拉住我,却故意让我撞个头破血流才扶的混蛋,怒道:“你……”
赫连成蕴的“侍从”一勾嘴角,手臂一带把我身子一转,我愤怒的表情登时就对着被醒过神来的大魏侍卫拿下的崔齐文,和刚刚从殿内跨出来的容甯。
“怎么回事!”容甯大吃一惊,几步冲过来把我从地上拽起来。
慢点啊!你表姨身子脆,禁不起。
“没事!”我扶着他,勉强站正,见他掏出手帕我赶紧接过,小心地按在左脸上。
如此场合,头可断血可流,妆,不能花。
“崔齐文,你好大胆!”容甯气得声音都变了。
见雪城主变了脸,辖制住崔齐文的侍卫也便不客气,朝他腿上一踢,颀长的身子矮了一截。
斯文扫地,成何体统!
我赶紧道:“住手。”
容甯诧异地看着我,我道:“此人不足道,此事亦不足道。你把刘存周叫出来,我自了此事。”
容甯扶着我回到廊下坐下,赫连成蕴的侍从还替我拾起了扇子,我一手接过,道:“多谢。”
容甯亦注视他道:“齐国勇士,忠勇可嘉……”
我不等他说出“赏”字,拦道:“扶危济困,士之常情,你莫小看别人。”
容甯嘿了一声,终于笑了。便在此时,刘从周已经被忽律从殿中叫出来了,他一见这场面,心中自是又气又急,他一眼不瞧崔齐文,也不与容甯寒暄了,几步走到我面前,面上换了一副苦笑,开口便是:“贤侄女啊……”
很好,刚才不是一直视而不见吗?
我却因为伤着脸,不能笑,只得板着脸,道:“刘世伯,殿内折冲樽俎,没人能帮你也算了;这崔齐文还在殿外无状,致使事生肘腋,你不觉得宇文雍太亏负你了么?”
此言一出,刘存周是真苦笑了,道:“倒是瞒不过你……”
我无意与他多废话,直截道:“我也不欲与你为难,只是今日崔齐文教我在三国重臣面前头破血流,丢了面子,怎可以没有说法?怎可以轻轻了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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