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毕,她无比得体的从怀中掏出一方绢帕捂住眼睛,却仿佛是捂住流血的伤口一般。在她作无声默泣之际,座山头亦静得听不出鸟鸣鹊噪,唯有无尽的寂寞与哀痛盘旋在此地。
待得他们黯然下山,日头早已偏西。容甯一眼望见拓跋锋的侍从长居澜竟在山下路口侍立,他赶忙上前问道:“你怎么来了?”
居澜望了望他身后那人,波澜不惊地道:“郎主让我来接她。”
第29章 采莲之诗(上)
一路无话。踏到宫里已是掌灯时分,容甯诧异于狐狸没有找藉口就溜——要么就是心情不好,还在发昏。竟乖乖跟着他们去了长春殿。难道真会负荆请罪?
到了长春殿门口,容甯一眼看见拓跋锋正站在中厅垂训,云间营左右督军参将都躬身听着,神情惶恐。居澜见机,伸手示意他们等等,谁知一贯识时务的狐狸竟好像没看见似的,一头就撞了进去,容甯皱眉赶上两步,还来不及把她拖出来,就见狐狸在众目睽睽之下,直接扑到拓跋锋身上——强抱了凛不可犯的海其腾君。
一刹那间,长春殿内静得连喘气的声音也听不见了。大魏朝野本来并不如汉朝讲礼,但这种场面……还是教长春殿内外人等眼都看直了,年纪轻的忽律等偏将,惊得连嘴都合不拢了。
更教人吃惊的是,拓跋锋反应过来后竟即便揽住狐狸,狠狠扫了容甯一眼。
冤孽,不是我!容甯刚想说话。谁知狐狸已在这片刻之内清醒了过来,她一把推开拓跋锋,低声道:“身蒙不洁,休沐之后,再来请罪。”
说完比闪电还快,就溜之乎也。拓跋锋咳嗽一声,若无其事,继续训话。
左右督参将赶紧又把头低了,只是用惊疑不定的眼角余光反复扫射容甯——雪城主还在?雪城主没走?!那么……刚才我们不是在做梦!?
回到朝阳偏殿梳洗之后,世上所有的疲倦宛然依旧。
或许是如禅宗所言,沐身不如洗心;亦或许是王侍泽今日超脱,冤孽旧债却不许抵消,要我来偿还?若是如此,却也罢了。
我走到书桌前,早上墨盒忘记盖上,墨干了,一叠云笺,惨白着脸在桌旁冷笑。我将清水注入墨盒,细细地磨那块松烟,没磨两下骤然发现那墨化于水的姿态,与王侍泽在我面前消失的情景太过相象,我顿时神驰手软,气血上涌,良久还住不了手抖。
转圜的话也写不成了,一会当如何向他赔话呢?我欲哭无泪。难道在他身上,我又要重蹈覆辙?难道他的眼眸,有朝一日亦将无比失望地注视我?啊,多么令人难以忍受。
是从几时起,我就不能对他无动于衷了呢?是不是等我能想起来时,又已经失去不可寻了?
倾国之事未行,报应倒已经来了。拓跋锋,你要了我的命了!
云间宫的夜没有月没有风,却有一种苦寒从四面八方向我袭来。
我浑身乏力地倒在床上。也许只要小憩片刻,我又能神色如常,也许只要小憩片刻,我又能精神百倍立于朝阳殿前……只要小憩片刻,欧阳莹会叫醒我的……何况他还要沐浴呢,不急不急,我对自己说。
这一躺下去,乱梦颠倒。
月华狠狠推我,快起快起,陛下今日又不朝,昨日处分的诏书要你去下……朝阳殿里只有我和陛下两人,他一言不发若有所待,我却一心记挂着旁事想尽快告退……哥哥穿着他平日里的灰布袍子,在院子里练剑,我说,没希望了,还是让韵殊表姐保护我们吧。哥哥又好气又好笑,伸手掐我的脸,就在片刻之间,他的手指化为昙花,人如烟花飘散……石碑之后,满是她的指痕侍泽、侍泽、侍泽……
究竟为了什么,我们变成如此……
我醒过来,天色依然漆黑,房里的灯烛却已熄灭。我惊讶地发现自己脸上之痛竟胜过心里的痛!啊,是拓跋锋在掐我的脸,一点都不客气,又掐又扯,他当真下得了毒手!
“你好狠心啊,这几天我不过就睡着这么片刻!”我揉着脸不由怒了。
谁知拓跋锋更是盛怒,恨道:“你方才在长春殿里说什么?我等你到现在!”
啊!我恍然,一躺下去,竟已是午夜时分。我无言以对,歉然道:“我没想到竟会睡着了……”
拓跋锋侧过脸不再看我,他挺直背脊,坐在床沿,寂然不语。
一阵风吹过,我却不再感到冰寒,夏天的夜安静,庭院里传来淡淡的树木清芬。此刻的他,亦有这松柏之姿,令人倾慕。我一咬牙,从背后抱住他。他身上的气息多么令人安神,我好喜欢他。
“少来这套!”他哼了一声,身体却没有拒绝我。
“只会这套。”我勾着他脖子想把他拉倒一起睡,谁知他竟纹丝不动,哎呀,不是应该半推半就的吗?但我也不能就此放手,只好挂在他身上,也好,这样我也能睡着。
“王樨,我警告你……”拓跋锋又开始训话了,我脸蹭在他背上,无比合作地点头。他恨得要命,身子一偏把我象虫一样捉下来,握着我的肩用力晃了两下,皱着眉道:“今后再缠着容甯给你驱使,我就军法办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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