感慨万千。
爹的青崖书屋自从他老人家归西后,可是十多年没有人动过了。
前朝夏元画的寒雪图有点发霉,“独立三边静,轻生一剑知”,崔太师题的对联蛀迹斑斑。比起绘桐馆的高雅,致爽阁的高远,爹的这间房虽然宽敞,却未免有些枯燥乏味。
虽然题曰书屋,但这里既无诗集亦无经典,书架子上堆满布阵图、行伍路线、粮草计算之类作废的手稿,没有一本闲书可供消遣。
气闷了几天,我突然想到一个从前不会想到的问题:自从母亲离去后,爹这么多年一个人是怎么熬过来的呢?
迟疑了片刻,我就按捺不住好奇心在爹的抽屉和书箧里狂搜了一通:没有春宫、没有艳情、没有日记、没有只言片语流露他的心情,连与亲友的往来书信草稿,都写得客套平常,甚至于对有些关怀慰问的信件答复得格外生硬疏远。
看来,我爹果然是个无懈可击的男人,所以,才会有我这种漫不经心的女儿?
看了一天家信,实在没什么意思,所以天刚黑,我便收拾睡下了。
一个人在大床上睡得昏天黑地,做了许多悲伤的梦。半夜醒来,却见一个人影在床头静静地看我。
月光下,拓跋锋只穿着白色布袍,活象个鬼似的站着。
“被你吓死。”我拧眉按着胸口,心头砰砰乱跳。
“你也是。”他莫名其妙的答了一句,眼波深邃。
我也是什么?吓死他了?
我揉揉眼睛,忽然想起我仿佛下过决心永远不同他说话。不过世易时移,算了。
他见我醒来,便在床沿慢慢坐下,道:“睡进去点。”
拓跋锋受了伤之后,好像瘦了一些,多少让人有些不忍心拒绝。
我勉强把斜占了大半个床的身子挪直,正色道:“这是我爹的床,他老人家鳏夫二十年,玉洁冰清,你可别乱来。”
拓跋锋闻言一哂,一记暴栗敲来,道:“我没这力气。”
他扯过被子躺下,我忽然想起还没慰问过他的伤势未免失礼,便一撑身子,掀他领口道:“伤在哪里?我看看。”
谁知拓跋锋却一把捉住我的手,沉声道:“这是你爹的床,别乱来。”
得,我会尊重你的。
我叹了口气,复躺下,翻了个身,继续睡觉。
我刚迷迷糊糊要睡着,拓跋锋却忽然说话:“我问你一件事……”
“恨我么?”他的声音象从井里传来一般幽远。
我勉强摇头,心里半明半暗,困得很,现在我谁也不恨,只想睡觉。
“是么?”他仿佛很失望,静默了一会,声音更低了下来:“竟然如此……”
我从睡意中清醒过来,静等他把话说完,谁知他却深深缄默了。
一阵烦躁袭来,我转过身去,看他道:“我也问你一事!”
“哦。”他安静地躺着望我,月光下他的脸色略显苍白。
“那谢静山把陛下……带走了么?”
这回却是他闭住了嘴,良久。
正当我以为他不会回答时,他却清晰地答道:“没有。宇文鸿自焚于宗庙,那天风大,连灰也没有留下……即使有灰,也没功夫收拾。”
我高估了自己的耳朵,它承受不住这把锐利刀子。
我颓然闭目,寂然无言。
“很伤心?你就对他如此……钟情?”拓跋锋的声音里不带一丝情绪,就好像他在营中那样。
我倏然睁开眼睛,笑道:“我若是对陛下钟情,为甚么,会睡在你身边?”
拓跋锋薄唇紧闭,脸色难看。啧,真没想到此时此刻,难堪的人会是他。
“其实,我早就猜到,灵宫里空无一物。”我打了个哈欠,情绪上来了,我知道自己该死的又快失控了。
“哦?”拓跋锋不明就里,侧过头来与我四目相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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