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城的四季很分明,夏天的气温直逼四十度,等入了冬,又从十一月就开始下雪。
陆晚星打完第22针的第三天,接到一个意外的电话。
外婆说,陆晚星的外公从入秋以来,身体就一直不好,前阵子下了雪,出去遛弯时,不小心摔了一跤,昨天才醒过来。
陆晚星准备出门时,沈和微刚刚到家。
三两句话问清楚原因,在门口转身,又跟他去了医院。
神经外科那两层,病房里的老年人不少,陆晚星一路找过去,走得很慢。
虽然事先已经知道病房号,但一来不熟悉,二来,他与外公外婆已经多年没见——丁凡惠下葬时,是为数不多的几次见面中最后一面,对两位老人的长相,陆晚星已经模糊。
他跟外婆几乎是同时看到了对方。
陆晚星在原地站了片刻,心里只是想,她老了很多。
那开始佝偻的腰板,和细瘦的身材,令陆晚星很难把她与在丁凡惠的灵前对他诸多怨恨的身影重叠起来。
看她眼睛在瞬间红了,拿开始长出老年斑的手背频频擦拭眼角,陆晚星叫了声:“外婆。”
“你……你长大了。”外婆颤声说,“怎么长这么大了。”
丁凡惠自杀那年,陆晚星读高二,还未满十六岁。
她的尸检报告很短,陆晚星记得上面的每一个字。
“腺体萎缩过半,表面见凹陷性疤痕。”
“……凝血功能减退,背部、左右上下肢见广泛软组织挫伤、皮下出血。”
常年生活在没有自己Alpha的信息素的环境里,她的腺体不停萎缩,整套内脏器官,都跟着衰竭。
很多个彻夜不眠的晚上,丁凡惠忍受的痛苦,来自脑,来自心,来自肺,来自在二十五岁那个夏天的深夜,被陆泽荣刺破的腺体。
在被疯了一样冲进陆家的陆晚星拿烟灰缸砸破脑袋之前,陆泽荣冲他大叫:“是她自己不肯!那个死脑筋,我的手指头都不肯碰一下,以为我稀罕?就算只是上一两次床,也不至于到这种地步!你!你也是个大逆不道的王八蛋,她自己找死,怪得着谁?!”
被标记过的omega,没有拒绝Alpha性交要求这一说。她们生理性地顺从,这是常识。
伴随爱情时,叫做灵肉合一。
如果没有爱情……没有爱情,似乎没人在乎过这个问题。
丁凡惠试图在最大程度上保留自己的尊严,究竟有多难,陆晚星没能体会过十之一二。
只不过那时候没人相信,丁凡惠到陆家,只是跟陆泽荣单纯地见面。
陆晚星对陆泽荣下得的确是死手,但他毕竟年纪还小,对上正值壮年的Alpha,能把陆泽荣砸得住了半个多月院,也有陆泽荣没预料到他真敢动手的原因。
陆泽荣报了警,救护车去医院,警车去派出所。
陆晚星的外公凑到保释金,把他带出来那天,丁凡惠已经下葬了。
他那几年在丁凡惠身边抽条似的生长,身量已经很高,跪在墓碑前哭得失声。
眼下皮肤嫩、血管多,一左一右,两片擦伤,模样很狼狈,眼神狠戾,是只不被驯服的野狗。
但被丁凡惠的父母大骂是害死丁凡惠的祸根时,只知道低着头说对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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