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了,要贺铭出马。他急忙跑到宿舍,提上工具袋就往机场跑,半路上正赶上送机组的大卡车经过,机长是姚玉兰,领航员是刘晓云,她俩让卡车停了下来,把贺铭拉上了车。自胡蓉走后,贺铭变得沉默寡言,和姚玉兰也疏远了不少。要是过去,他上车后一定要与机组人员胡侃几句,可这天他上车后,一屁股坐在车厢底板上,谁也不理。姚玉兰本想和他聊几句,一看他那副熊样儿,也没搭理他。汽车很快开到了飞机前面,还没等车完全停稳,贺铭第一个跳下卡车,径直朝机舱门儿奔去。
无线电高度表的机身安装在飞机的尾舱里,小贾已将机器外壳拿赶紧,正在用三用表测量。他见贺无线电师来了,忙介绍情况:“试车通电时,高度表指针没有反应,指不到零点,我打开机器检查,也没发现问题。”贺铭一面听他介绍,一面用手仔细地摸真空管,当摸到整流管时,手停了下来。用手掌握着它,大约过了半分钟,他让小贾从电子管备份箱里拿出一个新的整流管换上,指示器随即恢复正常。故障排除了,此时离预定起飞时间还有6分钟。小贾忙将机器装好,并给电缆接头打上保险丝。因飞机飞行时振动大,电缆如不用保险丝固定,接头容易松动,造成接触不良。由于贺铭的及时出现,避免了误飞,8206号飞机准时滑出停机坪,在场的空地勤人员无不对他竖大拇指。
飞机起飞后,贺铭突然想到要清点工具,一清点就傻了,少了一把尖嘴钳,他问小贾打保险时,有没有用他的尖嘴钳,他这一问把小贾也问懵了,原来他在忙乱中,用贺铭的钳子打的保险,用完后没放回工具袋,而是忘在飞机上了。这下事情可闹大了,这可是天大的娄子。专机部队有极为严谨的工作作风,飞机上不得有任何外来物,哪怕是一根针都不行。把尖嘴钳落在飞机上而且是尾舱,部里操纵系统较多,万一卡在哪个部位,后果不堪设想。航空史上因外来物导致飞机失事的空难不少。想到这儿,贺铭全身直冒冷汗,他拔腿就往停机坪的电话亭跑,却被小贾给拦住了:“贺无线电师,这事不能报,报了要挨处分的。”“就是杀头也得报!你别怕,没你的事儿。”他说完甩脱小贾的手,直奔电话亭而去。他把将尖嘴钳忘在飞机上的情况如实向机务中队长做了汇报,中队长也当即报告王大队长,大队长又马上上报给团值班首长。当天是李副团长值班,他指示大队长赶紧去调度室,与8206号飞机联系,让机械师去尾舱找钳子,找到了继续执行任务,找不到即到就近机场降落,不找到这颗“定时炸弹”不准飞行。王大队长放下电话就去了调度室。经调度员与姚玉兰机组通话联系,他们在尾舱找到了那该死的钳子,一块儿石头总算是落地了。
尖嘴钳子上天的事儿很快在空地地勤人员中传开了,贺铭揽下了全部责任,赢得了“马大哈”的美誉。由于他的“马大哈”,不仅他本人的“五好战士”、“技术能手”泡了汤,中队、大队这个月的安全红旗也扛不上了。按说影响这么大的事故,该给贺铭处分,但领导考虑当时的情景与事后的态度,只给了他一个通报批评。本来事情就这么过去了,谁知接踵而来的姚玉兰空中违纪事件,又殃及到他,他与她同时成了反面“典型”人物。
姚玉兰机组完成任务后,由桂林回北京。在桂林期间机组受到有关部门的热情接待,他们乘船游了漓江,饱览了沿江的秀丽风光。机组人员心情分外地好,返京途中又是“顺风顺水”,天空格外晴朗,垂直能见度极佳,洞庭湖、长江清晰可见。飞机过武汉后,领航员刘晓云请求姚玉兰,让她到机长位置上把把杆,调她当飞行员开飞机的梦。谁都清楚,非飞行人员驾驶飞机,后果比非司机开汽车还危险。飞行条令中明文规定,除机长和副驾驶员外,任何人不得操纵飞机,包括机组成员,因此刘晓云的无理请求被姚玉兰严词拒绝了,但小刘趴在姚玉兰的坐椅背后苦苦哀求:“兰姐,姚大机长,你清楚,我报名参军就是冲着飞行员去的。领导上却偏偏让我学领航,直到现在我还对爸爸妈妈说我是女飞行员。反正他们也搞不清楚,他们以为只要是在天上飞的就是飞行员。可我连驾驶盘都没摸过。这辈子多冤哪。兰姐,好姐姐,你就让我过把飞行瘾吧!”“少啰嗦,你就是说破天我也不能让你把杆。”
无论刘晓云怎么死磨硬缠,姚玉兰就是不松口。这时机组副驾驶小黄通信员小邹都替小刘求情。特别是机械师老吴,他不仅年纪最大,而且还是机组的党小组长,他也替小刘说话:“机长,你就让小刘飞五分钟,你不让她坐在左座机长的位置,就让她在右座上体验体验吧。你在左座给她保险。现在是平飞,天气又好,不会有事儿。我们保证不对任何人说,绝对保密。”在机组人员的反复劝说下,姚玉兰妥协了。刘晓云坐到副驾驶座位上,双手紧握驾驶盘,洋洋得意地望着机头的前方——朵朵白云从两侧掠过,蓝蓝的苍穹扣在茫茫的大地尽头,机头前下文的山川河流、田野村庄、城镇道路,一览无余、尽收眼底。坐在飞行员位置上的感觉就是不一样,比憋在领航员坐椅上美气多了。她还想动动驾驶盘,感受一下驾驶飞机的滋味儿,但驾驶盘被姚玉兰紧紧地把着,她无法动弹,于是她得寸进尺地要求:“机长,你松松手,让我过把开飞机的瘾吧。”这一要求不仅姚玉兰没同意,还遭到了全机组的反对,他们还想多活两天呢,她没轻没重,万一推杆量过大,飞机一失速,还不得一头栽下去。她被机械师拉了下来,回到了原来的位置上。这个过程还不到三分钟,可就是这短短的三分钟,演绎了一幕人间喜剧。
一天下午两点多钟,姚玉兰准备去体练,张志敏气冲冲地把她叫到飞行教室,一进门儿便指着她的鼻子吼:“姚玉兰,你长能耐了啊!天大的窟窿你敢捅,弥天大谎你敢撒,我看你是飞到头了。”当中队长叫她时,她心中就有了数,知道坏了,东窗事发了,但不知谁是告密的犹大?面对中队长的怒斥,她只有低头不语。“你老实交代,到底是咋回事儿?!”姚玉兰这时哪儿还攻守问题,只好把当天让刘晓云把杆的事儿和盘托出。“你不要去锻炼了。老老实实待在宿舍里写检讨,你走吧!”
这事儿是咋泄露出去的?后来才知道是刘晓云无意间说走了嘴,让中队长逮个正着。
姚玉兰空中违纪事件,大队很快就上报给团首长,团首长知道后都很生气。这是自建团以来从未有过的事儿,发生在一个年轻女机长身上,更是出乎意料。因为一般女同志都循规蹈矩、安分守己,飞行中基本没有越轨行为。在不致一个星期的时间里,连续发生两起严重危及飞行安全的事件,团党委研究决定:四大队停飞一周,进行安全整顿。
整顿结束后,团里让姚玉兰与贺铭去家属区建筑工地劳动一个月,以示惩戒,并给姚玉兰行政记过处分。虽说是专机团,但硬件环境一点儿也不好,特别是家属宿舍奇缺。所谓家属区只有两排小平房,十多套两居室的宿舍都让大队长以上领导干部住了,大队长以下干部结婚后没营房可分配,只有租四季青农民的房子住。随着到结婚年龄的干部、特别是空勤干部的增多,机场周围已经无房可租,如何解决干部婚后住房问题,给他们提供一个能过夫妻生活的窝,是团领导亟待解决的一道难题。盖家属宿舍吧,没钱;不盖吧,那么多已经结婚和即将结婚的男女干部到何处栖身?真是天无绝人之路,北京市不知何故要拆掉西直门一带的旧城墙,西郊机场的官兵参加了这一“毁城战斗”,战利品就是大量的城墙砖。这些砖又厚又宽又结实,是盖房的上等材料,正好解了部队的燃眉之急。团首长决定用它盖家属宿舍。木瓦工由营房股的技师和职工担任,小工由各单位派公差。
姚玉兰与贺铭一起来到位于东北角的盖房工地,这里已盖好了五排平房,还要盖七排。他俩的任务就是运城墙砖,没有推车,只有用筐抬,一次装三块儿砖。两人过去是书友,现在成了难友,这也是一种缘分。同病相怜,又在一起干活,本该相互安慰,然而头一天上午两人却很少交流,只埋头干活,因为心情都不好,贺铭自胡走后就很少说话,尖嘴钳上天的打击更使他沉默寡言。作为飞行员最怕的就是停飞,飞行飞行,不飞不行;干任何事儿都是熟能生巧,实践出真知,本事都是练出来的。停飞了,不摸驾驶盘了。不用多久,手就会生锈,姚玉兰自来西郊机场之后,一直都是女飞行员中的佼佼者,和俞素梅并称“蓝天双骄”,这次让她停飞一个月,等于拔她身上的羽毛,她表面上看很坚强,但内心深处却在滴血。抬砖时,贺铭总是把系筐的绳子往后拉,以减轻姚玉兰的负担;搬砖时,总不让她插手,自个儿单干,总之重活、脏活儿全由他垄断了。她有时也和他争,总争不过他,因为他的理由很充分,嫌她碍事儿,越帮越忙。他虽处在逆境中,但男人在女人面前总要表现为强者的男子汉的本性没变,何况他们本来就是好朋友。
7月的北京,白天的气温已经偏高,在太阳底下干重活,贺铭没少出汗。下午大休息时,姚玉兰用军用小水壶递给贺铭,让他补充些糖水,她壶里灌的是空勤灶的糖茶水。贺铭接过水壶,但既没有碗也没有杯,怎么喝?总不能像她那样,也用嘴对着壶口喝吧?正在犹豫时,姚玉兰看出了他的难处:“嗨,哪儿的那么多讲究,你就用嘴对着壶喝吧,你要是嫌你自己脏,喝茶完后给我涮涮就行。”她这么一表白,他真就用嘴对着壶口咕噜咕噜灌开了。“又凉又甜,好喝。”甜水下肚,心田得到了滋润,贺铭的心情也就好了许多,心情一好话就多了。他们的话匣子一开就很难再收住。
工地码砖与用砖的地方大约相隔500米左右,贺铭与姚玉兰抬砖时由于负重,说话不方便,很少交谈。往回走的路上,因肩上没有压力,便边走边聊:“机长,你分析分析,蓉妹为啥突然走了?”贺铭还是念念不忘胡蓉。“她走时没和你说什么?”“她是不辞而别的,只留下一封信,信上说是为了我,我不明白,为何突然离开我?”“她是对的,她的离去证明她是真正爱你的。”“你们说的话让我糊涂。我怎么听不懂你们女人的话。”贺铭一头雾水地望着身边的玉兰发愣。
“为了爱而牺牲爱的爱,是最悲壮、最纯洁、最高尚,也是最伟大的爱。唐婉爱陆游,但为了不使陆游在她与他母亲之间为难,她同意放弃陆游而他嫁;西施爱范蠡,但为了范蠡的复国大业,不惜牺牲自己的青春而委身于吴王夫差。这是男女之间的真爱,胡蓉对你的爱就属于这一类。另外还有一种大写的真爱,正如斐多菲写的那样:‘生命诚可贵,爱情价更高;若为自由故,二者皆可抛!’为了爱祖国、爱民族,为了理想信念而牺牲自己的生命与爱情,这是一种更高境界的真爱。这样的事例在中外文学名著中并不鲜见。胡蓉就是唐婉的再版,不过胡蓉比唐婉更伟大,唐婉是被逼的,而胡蓉完全是自愿的。你也来一首《钗头凤》吧,一定也很精彩!‘红酥手,黄藤酒,满城春色宫墙柳。东风恶,欢情薄,一杯愁绪,几年离索,错错错。’我没记错吧?”
姚玉兰的这一番宏论,大出贺铭的意外。他站住了,从头到脚仔细地打量着身旁这位比自己大一岁的红粉知己,脑子里突然冒出了胡蓉信中的那段话:女人的直觉告诉我,玉兰姐就很欣赏你。。。。。。她是一位值得你托付终身的好姑娘。。。。。。
“全身是灰,脏兮兮的有什么好看的?”“要不是我心里有了蓉妹,我这只癞蛤蟆一定要吃你这只天鹅的肉。”“你胡咧些啥,该打。”姚玉兰说完,用手里的绳子,轻轻抽了一下他穿着白背心的“虎背”。“机长,男大当婚,女大当嫁,你也该找婆家了,有没有目标?”姚玉兰没有正面回答:“急啥,等飞完四种气象以后再说吧!我虽然长相困难点儿,但还是能嫁出去的,这点自信我还有。”“别逗啦,你的长相还困难呀,谁不夸你是朵名副其实的玉兰花,又美又香又素雅。”“谁夸过?我怎么没听见,是你瞎编的吧?”“向毛主席保证,我没骗你。就我所知,光我们大队就有好几位对你垂涎三尺,在打你的主意,有潘领航长、周机长、邢机械师。听张志敏中队长讲,团机关也有几名股长对你虎视眈眈。你可别挑花了眼哟!”“我看你们男同志应该好好学习《反对自由主义》,别尽传播这些无聊的马路消息。你又不是不了解我,你说的这些人中,有我中意的吗?”“那倒也是,要挑一位配得上你的还真没有。”
“别扯这些了,我们还是说点儿旁的吧。你最近又买了什么新书?”书是他俩聊不完的话题。接下来的几天,他俩的谈话就没离开过书。虽然两人都喜欢中外名著,但侧重点不同,姚玉兰更喜欢俄罗斯和苏联作家写的小说,尤其喜欢托尔斯泰的《战争与和平》、《安娜· 卡列尼娜》和《复活》,还有就是《一个女领航员的笔记》、《真正的人》、《钢铁是怎样炼成的》、《卓娅与舒拉的故事》等;贺铭则兴趣广泛、博览群书,只要是名著,不管中国的还是外国的,也不管古代的还是现代的,他都买、都看。他读书没有什么明确的目的,就是喜欢、有瘾。他们谈书的作者、写作背景,书中的故事和人物。有时会因观点不同发生争执,甚至争得面红耳赤。例如对苏联作家波列诺依的《真正的人》中的主人公“无脚飞将军”的看法就截然不同。他是以苏联英雄阿列克赛·马列谢依夫为原型塑造的一位在卫国战争中负伤、被截掉双脚,后经过艰苦锻炼又重返蓝天,并在空战中屡建战功的空中英雄。这本书对20世纪50年代的中国青年有一定的影响,主人公更是飞行员的偶像,姚玉兰对他异常崇拜,然而贺铭却不以为然。他说:“无脚飞将军是特定历史条件下的产物,作为个人,他的那种革命英雄主义精神是值得推崇的。但在现代,作为国家和社会却不应该提倡。”“为什么?”“因为这不人道。他在战争中已经献出了双脚,就应该享受残疾军人的待遇,做力所能及的工作,安度余生,而没有必要让他再经受水深火热的磨难,再冒生命危险去打仗。”“你这是什么奇谈怪论?”“这怎么是奇谈怪论呢。你不是说,你们进航校学习飞行,跟进了炼狱一样,苦不堪言吗?万里挑一的青年男女尚且如此,何况一个失去了双脚的残疾人。让他再开飞机,再回炉受煎熬,你不觉得这太残忍了吗?”“这说明你根本就不了解飞行员。你知道吗,让他重返蓝天,是对他人格的最大尊重,比任何待遇都金贵。让他享受安逸的生活,对他来说才是真正的不人道。”“如果我是领导,决不会让一个献出了双脚的飞行员重返蓝天。”“所以你不配当领导。”
有一天下午休息时,为了一探贺铭知识之海的深度,姚玉兰提议玩儿一种猜人名的智力游戏。她随便写一个人名,古今中外不限。贺铭可向她提问,她必须做出是或者不是的明确回答,直到猜中为止,问的次数越少成绩越优秀。猜人名不仅要有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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