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看看左右没人,侧过身,神秘兮兮地说:“霍府怕要出事。”
史高闻言一怔,旋而装作毫不在意的样子,问道:“能出什么事。”
张章道:“这几日霍府的子侄女婿经常聚在一起议事,神情很紧张的。”
“一家人在一起说说话也是常有的事。”史高漫不经心地说。
“他们要找一个人,好像叫淳于几,很着急的,还让女婿范明友去了朔方。”
“淳于几?”史高听到这名字有些耳熟,但一时想不起来这是何人,一面思索一面随口说道:“你怎么知道的?”
张章见自己说的话引起史高重视,很是得意,道:“我的相好是显夫人的侍女,她告诉我的。再说我是管马的,这几日霍府把马匹都用出去,而且都跑得很累。”张章痛惜马匹,说到这里竟有些愤愤不平。
史高还是没想起淳于几是谁,微微皱起眉头,偶而抬头,却瞧见张章神情紧张地注视着他,于是展颜一笑,举杯道:“喝酒,喝酒。”
张章也举起杯,两人一饮而尽。
史高招呼他吃菜,然后放缓语气,不紧不慢说道:“霍家的事我们是管不了的,但自己的事不能大意。霍府这番举动,必有蹊跷,一旦出了什么事,全家上下一个也跑不掉,你也跑不掉。所以,小兄弟啊,这可关乎你自家性命。”
张章听了这话也害怕了,忙问怎么办。
史高道:“你呢,在霍府做事,也没有其他去处,当下还是留在霍府为好。不过,如今霍家不像大将军在时那般威风,朝廷里有许多人巴不得他家倒台。而霍家还不知收敛,时常惹是生非。”
张章点点头:“霍府确实大不如从前了。若是早几年,那几个人怎敢当街与我讨债。”
史高诚恳地说道:“所以你也要留意霍家人的举动,一旦发现霍府要出事了,那还来得及跑。”
张章何曾被人如此关心,感激道:“史兄啊,我在长安并无亲人,把你当作兄长,有什么事的话,你一定要救我啊。”想了想又说:“史兄啊,我也不知道怎么办才好。如果霍府真的要出什么事,你可要帮我拿主意的啊。”
史高连连点头,随即从衣袖里摸出一块金饼,塞在张章手中,说你先还了赌债,也要对那个相好的小姑娘好些。张章握着金饼,眼泪都要掉出来了。
两人酒足饭饱后走出酒舍,史高与张章告别。
街上人并不多,阳光白晃晃的刺眼。他深吸一口气,不停地念叨“淳于几?淳于几?淳于几这个名字怎么这么熟悉啊。”忽然一激灵,“淳于衍”,一个深藏在脑海里的名字脱口而出。
当年许皇后病故,刘询悲痛之余,怀疑有人下毒。为避免被人诟病意气用事,刘询没让许家参与查案,而是命他去彻查。宫廷女医淳于衍是重点怀疑对象,后来由于霍光干预,此案最终不了了之。他那时知道淳于衍有个侄子叫淳于几。
霍家为什么要找寻淳于几,史高稍一思索便明白。
当年他就认定是淳于衍谋害了许皇后,而且肯定是霍家指使的,只是没有找到证据。不过,那时霍光一手遮天,贵为皇帝的刘询也只能隐忍,史高更没法深入查下去了。
“淳于几是淳于衍的侄子,手里很可能握有淳于衍留下的霍家谋害许皇后的证据。霍光死后,霍家害怕旧案重提,所以大动干戈找寻淳于几,防患未然。”史高不禁冷笑一声,“还让范明友过去查找,看来真是心虚了。”
史家虽然是外戚,但一直被霍光压制,刘询亲政后,史高地位迅速提高,成为皇帝最宠信的大臣,所谓帷幄近臣。从史高的立场来说,也是很想看到霍氏被打翻在地的。
“霍氏终于露出破绽了。”史高心中喊道,兴冲冲朝未央宫走出。
他知道,对于许皇后之死,皇帝一直无法释怀,而且皇帝对霍氏的嚣张跋扈也已忍无可忍。
然而才走了几步,他又停了下来,“就这么去见皇帝,说霍氏指使淳于衍毒杀了许皇后。证据呢?这天大的事就凭一个养马奴和一个侍女偷听到的几句话?再说,如果淳于几手里并没有证据,那该如何收场。”
想到这里,他惊出一身冷汗,连连自责,“太鲁莽了,太鲁莽了。”倚着墙角颓然坐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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