锥子比较幸运,没有中枪,除了在逃跑时身上擦伤了几处,其它没什么大碍,行动也没有受到限制,他一番激烈奔跑后,累得上气不接下气,感觉肺都快要从胸腔里蹦了出来,脚下再难迈出一步,一个踉跄后摔倒在地。
惊魂未定的锥子就势躺在地上,大张着嘴喘着粗气,把双眼一闭,心中暗道,实在是跑不动了,是死是活听天由命吧。
锥子躺在地上一阵喘息后,胸膛的剧烈起伏渐渐平息下来,他睁开双眼往夜色里望去,身后没人追来,又把耳朵紧贴在地面上,远处一片寂静。他知道自己已经摆脱了自卫队的追赶,终于松了一口气。
经过一番激战,已是半夜时分,锥子看着黑洞洞的夜空,根本分不清东南西北,自己没来过这里,对这里的道路不熟悉,不知道从哪个方向走才能回到徐世贤村,只能等到天亮后找人问清道路再说。
锥子不敢在距离镇上太近的地方逗留,歇了半晌,又起身前行。他误打误撞走到一个村口,停下脚步,观察了一番,觉得没有危险,便在村头一户人家的院墙底躺下。早已困顿不堪的锥子,没过多久就靠着院墙沉沉睡去。
早上的时候,锥子被村里的鸡鸣狗叫声吵醒,他有些不情愿地睁开沉重的眼皮,刺眼的阳光晃得他睁不开眼,只好又把眼皮合上。
尚在混沌中的锥子早忘了昨晚发生的事,以为自己还是原来那个天当被地当床,沿街乞讨的花子。他的第一个想法便是去先去哪里讨口果腹的食物。
锥子伸手往脑袋下摸去,打狗棍不在,破碗也不在,他顿时惊醒过来,自己赖以活命的家当怎么全不见了踪影,便欲起身寻找。
这一激灵,锥子醒清楚了,他被自己的惊慌失措搞得有些哭笑不得,即便是在亡命奔逃的路上,第一个念头也是寻找自己赖以生存的家当。看来自己没有忘本,时至今日依然牢牢记着自己花子的身份。
锥子坐起身来,把昨夜发生的事在脑子里仔细过了一遍,开始焦躁起来,不知道曹旋现在是死是活,也不知道回去后该如何向马平交差。
锥子考虑良久,自己身份已经暴露,不能再返回合会镇打听消息和寻找曹旋的下落。他们昨夜没有抓到自己,或许此刻正在到处寻找,一旦去了镇上,定是肉包子打狗,有去无回。只怕此地也不易久留,很快就会有人来这里传递消息。
想到这里,锥子再坐不住了,立刻站起身来,准备先去弄些吃的,填饱肚子再说。昨夜酒肉才吃到一半,就拼命奔逃,此时早饿的前心贴后背了。
不过,锥子对饥饿并不担心,乞讨要饭那是他的专业。只要是有人的地方,锥子就有办法讨来吃的。
锥子看了一下自己沾满尘土的衣服,将五指插进蓬乱的头发里,用力抓了两把,他知道此时的自己不用化妆,已是花子模样,加上多年的职业素养,妥妥地本色出演。
果然,锥子没费多大力气,就找到了一户心地善良的人家。
锥子来到院子里,看到一位大嫂正在那里喂鸡,他踉跄着走上前去,摆出一副可怜模样,小眼神里流露着满满的无助,先怯生生地向大嫂问了个好,然后告诉大嫂自己想讨碗水喝。
大嫂把锥子带进屋里,给他从水缸里舀出一瓢水来,递到他面前。锥子说声“谢谢”,站在水缸前把一瓢凉水喝个精光,然后伸出舌头不停舔舐着唇边的水渍,嘴里咂吧的啧啧有声。
大嫂看着他楚楚可怜的样子,知道他早已饥饿难耐,犹豫了一下,从锅里拿出一个热乎乎的混合面窝窝头,递到他面前。
看大嫂慎重的模样,那个窝头应该是她一天的干粮,正是农忙季节,一个窝头的意义只有艰辛的农人知道。
锥子没有伸手去接,只是偷偷乜眼看着面前的窝头。大嫂拉过他的手,把窝头给他塞到手里。锥子看气氛烘托的差不多了,接过窝头就往嘴里送去,张口大嘴,狼吞虎咽地吃了起来,嘴角的大碴子,顺着胸脯不断掉落,不时被噎得翻起白眼。
这孩子饿死鬼一般的吃相触碰到了大嫂内心最柔软的地方,直击她的泪点。大嫂眼含热泪把锅里的最后一只窝头也给他拿了过来。
锥子眼巴巴地瞅着窝头,嘴里含混地说着不要,大嫂硬是拽起锥子的胳膊,给他强塞到手里,然后擦拭了一把眼角的泪水。
锥子双膝一弯,做出一个下跪磕头的姿势,大嫂嗔怪地一把扯住他,让他慢慢吃,别噎着,还爱怜地给他拍拍衣服上的尘土,宛若面前站着的就是自己的儿子。
锥子给大嫂弯腰鞠了一个躬,嘟囔着说了几句感谢的话,转身走出门去。大嫂一直看着他的背影从自家院子里消失。
锥子是有些饥饿,但已吃了多时细粮的他对这个窝窝头也没那么香,他在大嫂面前的表现,大多都是做作的表演,他很清楚在什么样的人面前该用什么样的套路,只是习惯使然。
锥子之所以使出伎俩,想尽可能多得讨要些食物,因为他不知道自己的下顿饭会在哪里,逮着机会就先把肚子填饱,肚里有食,才有力气走回徐家大院。至于大嫂要辛苦劳作一天,还有没有果腹的食物,那就不是他关心的事了。
锥子吃饱喝足,不敢逗留,路上找个人问明方向,便往前赶去。昨夜拼命奔逃,双脚早已肿胀不堪,现在又走了一程,更感到疼痛难忍,只好坐在路边歇息。
锥子心里琢磨,就这样走走停停,回去得什么时候了,若是曹旋安全到家,见不到自己,肯定牵挂,说不准还会带人去寻找自己的下落。这次曹旋遇险就极有可能是因为自己暴露了他的行踪,万一再因寻找自己让曹旋涉险,那可真是罪莫大焉。
锥子思来想去得找个脚力,他又咬牙坚持到一个村落,便起了弄匹马骑回去的念头,可是在村里村外踅摸了半天也没看到一匹马,只看到村外的一块草地上,有头毛驴在那里低头吃草。
锥子四下瞅瞅,没人注意,脱下身上的短褂,摸到毛驴近前,套住驴脖子,翻身跃上驴背,骑上便跑,一路疾驰,终于在掌灯时分回到徐家大院。
曹旋完锥子这一路遭遇,不由为他的生存能力暗暗叫绝,这孩子扔到哪里都饿不死,他总有办法给自己寻条活路。
想想自己现在,做事束手束脚,好人没做成,坏人做的也不彻底。冒着风险,顶着烈日,奔波一路,整整饿了一天,才好不容易走回来,还不如锥子洒脱。曹旋想到这里心中不由暗叹一声。
马平也竖起大拇指,对锥子大加赞许。
锥子没有理会曹旋和马平的称赞,却“扑通”一声,双膝跪倒在曹旋面前,悲声说道:“二爷,你惩罚我吧,都怪我大意,没想到柱子会在身后跟踪我,暴露了二爷的踪迹,害得蛋爷和几个兄弟丢了性命。”
曹旋把锥子从地上拉起来,说道:“这事不怪你,也怪我大意,不该把所有人都喊进屋里喝酒吃饭。我只是好奇,柱子怎么会跟踪你?你走的时候知道我在镇上吗?你告诉过柱子要来镇上找我吗?”
锥子说道:“二爷,没有啊,我怎么会傻到要告诉他我去哪里?我也不知道二爷在镇上,我是准备来镇上打个尖,再买点干粮带在路上吃,谁知正好碰到了二爷安排在路上接应我的人,才一起来见二爷的。”
曹旋心中打了一个问号,说道:“柱子既然不知道你要来镇上找我,怎么会跟踪你?难道他打算要跟你一路吗?去接应你的人回来也没说看到有人在你身后跟着啊。再说他接到你后,你们二人是骑马回到店里的,他就是跟踪你,怎么能追得上你们?也不会知道咱们确切的落脚地方。”
锥子听完曹旋的分析,也对自己之前的猜测有些疑惑起来。
曹旋看着迷茫的锥子,知道从他嘴里也问不出些什么来,这事总有水落石出的一天。现在锥子有幸活着回来,让他赶紧去给他娘报个平安,然后再去吃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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