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刘铁丹发现母亲还有气息时,他不知那是什么感觉,好似一座大厦崩塌要压死他,却仍有柱子顶着一块空间让他能躲藏。
刘铁丹匆忙用仅剩的水将母亲身上的血污洗净,而后生起火,令营地能暖和一点。他忍着恐惧,把瘸腿叔叔的尸体,和断掉的脑袋拖到棚子之外,以防母亲醒来又被吓到。
他尽自己的全力将血污打扫了,但仍有让人想要呕吐的味道,他累得坐在一旁喘气,他脑袋里不断浮现出瘸腿叔叔被他拖到外面的僵硬的尸体,连带着耷拉着的死不瞑目的脑袋。
他想起来,今天早晨这个叔叔还在和他聊天,他说第一次见他时他才十二岁,现在已经长大成人了,他玩笑说很快就能喝到他的喜酒了。
可为什么会变成现在这样?之前才有个叔叔落河而死,现在这个叔叔也死了,活生生的生命,那些音容笑貌变成了冰雪中灰败的尸体。想到此时,刘铁丹终于哭了出来,用手臂掩着眼睛,难以抑制。
哭了一会,他开始推断发生了什么,很快他就发现包袱被翻过了,里面的药丢失了。刘铁丹才终于明白了一个不敢相信的事实!
是有人故意引走他,然后过来抢药,而那个人多半就是陈眉,是他一口一句叫了一个多两个月陈叔的陈眉!当时刘威对他说陈眉可能对他们不利,带他连夜逃走时,他还觉得他爹不厚道,他想自己对陈叔那么讲义气,连衣服都脱给他穿了,他怎么会害自己?
刘铁丹脑中那个喜欢笑,大大咧咧又善解人意的陈大人的形象扭曲起来。世上很多人都是这样,他们大部分时候与人为善是个好人,但当他们真正面对生死、磨难这些重大的考验时,就会露出与平时完全不符的另一面来。也不一定他们原本的面貌就是装的,毕竟人心易变。
刘铁丹心中充满愤恨、悲伤、愧疚,好像一个人被割裂成了三份,他发疯的想如果自己一步不离地保护两人就好了,可却回不到一个时辰之前。
最后他接受了这个现实,想到叔叔的尸体还躺在外面,小雪飘到他身上,他会冷吗?刘铁丹走出去,找了一根结实的木棍,开始在泥土柔软的地方刨起坑来。
他浑身发软,满头大汗,这几天他也没吃饱过,刨坑又是个体力活。他一开始哭着说话:“叔叔,对不起,是我没保护好你。我被别人骗了。入土为安,我把你埋起来,你就好好的,你不要怪我。上路了,下一世一定投个好胎,有空的话,就回老家看看,看看老家好了没有,还有没有在打仗,没有打仗了就给侄子托个梦。您有什么需要的也给侄子托梦,侄子一定想办法……”
他发现越说越想哭,后面就不说了只闷头挖坑。
不知过了多久,刘铁丹挖坑挖得手都软了,坑洞还是有些狭窄,他想挖宽敞一点让叔叔躺着舒服一点,却也实在没力了。
天暗下来了,林中阴森一片,天空如靛色幽冥。寻找食物的刘威与老人回来了。
刘铁丹先坐在坑中,愧疚不敢上前。最后抹了抹眼泪,走出去。
他跪在刘威面前:“爹!叔叔死了!娘还没醒过来!”
刘威与老人刚刚还挂在脸上的笑容消失,脸色凝重起来。但刘威还算镇定,他抓着刘铁丹手臂:“先起来。”他的声音令人安心。
刘铁丹道:“都怪我,没保护好他们。”
“先起来,告诉我发生什么了!”刘威还克制着。
刘铁丹与两人回到棚子将事情经过说了一遍,刘威并没有怪他,他心里更愧疚。
不待两人说,方姓老者便已在昏迷妇人的手与头部几个穴位按摩一遍,妇人缓缓转醒过来。
妇人迷蒙的眼神渐渐清醒,但精神却比今天早晨时差了许多,估计受到惊吓又躺在地上受了凉,病情恶化了。众人一问,铁丹母亲才将事情原原本本说了出来。
刘威面色铁青,表情如隐隐含怒的凶虎,他低声道:“陈眉欺人太甚,一定要让他偿命!”
说罢他拿着那杆乌青铁枪就要往外走。
“爹!我跟你一起!”刘铁丹也站起来。
谁知妇人大哭道:“铁丹不许去!把你爹拦着!也不要让他去!”
他们看见妇人花白的头发,和憔悴的脸,两个汉子心软了下来,不放心将她留在这里。
妇人继续说话,急切万分,声音变大如同在吵架,好像要榨干虚弱身子里所有的力气:“你们不要去,姓陈的心黑,你们万一出个三长两短怎么办!怎么出得了云川!就算你们真报了仇,他们是官,我们是民。杀官员可是千刀万剐的死罪,你们以后就算到了丝州又怎么安身!”
“你说这些我何尝不知道。”刘威立在营地口,转过侧脸,高阔的背影好像在发力较劲:“可你的药,被他拿走了。更何况,我这兄弟还死不瞑目!”
妇人啜泣着想爬起来:“当家的,我求你不要去。我没有关系,我只希望你和铁丹平平安安的。”
她虚弱得要跌倒,刘铁丹和刘威连忙丢掉武器跑来将她扶住。
刘铁丹连问方姓老人:“先生,我娘的病究竟怎么样了?”
方姓老人看着刘威道:“刘恩公,还请借一步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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