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昂藏男子阔腿坐于桌旁,长指轻转盏盖,颇有些形随意懒。
沈枝低首垂眸地立在不远处,身上穿的破衫子楚楚露出冰肌玉骨,让人瞧过去,很是乖巧可怜的一个。
裴敬玄隔着朦胧的茗烟,睨了她一眼,随之不再看,清冷出声。
“爷有何贴身之物遗落,你且仔细说。”
语中隐含警告审度,使人恭慎不敢造次。
沈枝静了静,清雅回话:
“奴婢不敢诓骗主子,其实之前奴婢见过爷。”
裴敬玄转眸,倏尔对上一双水盈盈的桃花眼。
他八风不动地稳坐,只冷眼看她,不接话。
可沈枝如何会让话掉在地上。
她前世于戏曲班子练过一段时日,学着玩儿。
她那张小嘴最会的就是吞字、咬字、拿捏好高低缓急的音调。
加上她有把自带江南腔的软糯嗓子,只要她愿意,能把话说得字字好听。
长窗外,树丛枝桠葳蕤苍翠,透过日头,漏进疏疏离离的影子。
衬得室内沉静幽远,仅余她清脆婉转的语声缭绕。
“一个月前,奴婢一家跪于前门坊瓦市卖身葬父,遭富户之子聚众强抢。”
“那天是您用鞭子废了那地痞的双手,及时救了奴婢,而且您还下令捕了那些混子,很是英勇。”
“之后,太太心慈又赏下十两纹银,奴婢家才得以体面地办好丧事全了孝心,时日长,想来主子爷已经忘了。”
说到这,慵整的纤纤手从腰间宫绦里拿出一枚小巧印章。
沈枝朝桌边走近,悠悠跪了下去。
许是又不清楚规矩,她不在一丈之外,而是跪得很近。
近到嫩绿裙摆的一角,如昨日的绿云雀般,十分恰好地搭在裴大人的官靴之上……
她敛了几分媚,多了许恬静无辜,语气很诚。
“太太和爷对奴婢一家恩深义重,还予了奴婢进府的差事,得以养家糊口谋得生计,奴婢自当感恩戴德,结草衔环。”
茗盏里温温的茶汽逸荡,她满目纯真地仰望男人,翼翼小心道。
“这是那日奴婢捡到的印章,您瞧。”
说罢,她伸手露出皙白透粉的手心,上头正静静躺着一枚田黄袖珍印章。
裴敬玄将视线投向她手心的黄玉印章。
据茂荣粗查,这丫鬟进府报恩之言还算属实。
月前,他鞭笞一个当街强抢民女的豪绅之子时,确实遗失过不甚重要的府库印章。
不曾想是到了她这儿。。。。。
他居高临下地审视跪地的丫鬟。
犹记得月前,街口的女子满脸脏污,看不清样貌,被抢时竟呆呆得不哭不闹,任由他人拉扯。
且一双眼睛,还慌乱懵然地四处乱看。
彼时,那双眼里绝无半点精明,唯剩痴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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