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后传来那个圆脸男子的声音。道:“二奶奶,熊胆卖光了。请先回吧。”
听到“请回吧”三个字,夏小满心里一松,又咬牙维持入戏状态,头也不回,重重哼了一声,依旧操着刁蛮的语气道:“吴大掌柜地越来越不会办事了,怎的还能断药?这多影响生意!也耽误了救人!我再去别家看看。”口中说着,脚下也没耽误走路。
说话间,两匹快马冲到年寿堂门口。猛的被缰绳勒住,作以人立,长声嘶鸣。声未竭,马上人已经纵身跃下,快步奔进铺子,一个有着鲜明地方口音的汉子大声道:“椿皮、三七、血竭、末药、熊胆……快,一样哈来二三斤!”
听得马蹄声止。夏小满地心也是瞬间停住,而那个男子后面地话,却让她地心迅速沉下去。她深呼吸,再次深呼吸,极力控制着身体,不让颤抖太过明显,也强压着想立刻飞奔的冲动。力图走得四平八稳。不显山不露水。可手却不由自主的收紧,像要把纪灵书的手骨捏碎一般。死死攥着。
纪灵书是什么都不知道,纯被紧张气氛和夏小满的反应搞得恐慌了,这会儿突然十分想哭,却又不敢,便是控制不住的微微颤抖起来。
从柜上到穿堂,只有十余步远,却像隔了十余光年……
圆脸掌柜不再去看夏小满姑嫂主仆三人,转回身,堆着笑,道:“两位爷稍安,慢慢说来……都什么药,小的们与您一一抓来……”说着递个眼色给柜上的伙计。
那说话的汉子略有得意的扭头向身后同伴道:“是滴bai,老二,我就港(讲),细(小)铺子买不齐,还是奔州府最大地地方来bai!”
身后人冷哼一声,并不回应,却是眼观六路耳听八方,目光在大厅上转来转去,口中冲那圆脸男子丢出俩字:“要快!”
那圆脸男子哈下腰,低着头,藏住自家视线,只道:“两位爷先坐坐,喝口茶解解渴,小的们这就抓……”
夏小满眼里心里就只有通往穿堂那道门,压根没在意厅上说的什么,这会儿稳稳当当走到穿堂前,心里略感踏实,这伸手去挑帘子时,忽听背后一声断喝:“细鬼崽子,你在搞么子!”
她心里一颤,身子一哆嗦,手便落空,没能抓住门帘。那句话仿佛引爆了一个奇点,关门声、惨叫声、斥骂声、兵器出鞘声都在一个瞬间迸发出来,一股脑涌进她的耳朵里,让她脑子空白了三秒钟,无法分析任何事。危机应对潜能就此爆发出来,身体仿佛没待大脑命令便做出了本能反应,手臂再次递出,一下子甩开帘子,她拖着纪灵书踉踉跄跄奔进穿堂。
那空白的三秒钟过后,她听到了豆蔻惊恐的尖叫声,而后是身体掷地的沉闷声音,纪灵书那本是糯甜稚嫩地声音变得尖利刺耳,断断续续,抽搭抽搭透着哭音儿:“小……小嫂子……嫂子……”她慌忙把纪灵书往自己身前带,却听得丫头一口气没抽搭上来,厥了过去,身体顿时软绵下来。她登时腿也软了,又被丫头这一坠,整个人便也堆委在地上。
帘子落下来,将里外隔成两个空间。在穿堂这个四四方方的小空间里,她看不见什么,好似也什么都听不见了一般,感觉到唇在哆嗦,牙齿在打架,偏没有一点儿声音。外面叮叮当当喊喊叫叫的械斗声好像十分的遥远,远得像梦境一样,那么突兀,那么假。她想撇撇嘴,想笑一下,想鼓起勇气嘲讽一句这是谁家电视在放劣质武侠片,可偏就什么都做不出来,只有战栗,不住的战栗。
她终于知道“心要从腔子里跳出来”这句描写绝非虚言,心脏跳得如此猛烈,好似把身体里的血都泵干了一样,她的手脚变得冰凉冰凉,颤颤巍巍地手指触及纪灵书温热地面颊时,连37度地体温都觉得灼热难耐。
她想推开压在身上地纪灵书,好站起身来。偏一点儿力气都没有,腿也麻了起来,好似还在痉挛。她堆在原地,张大了嘴巴。使尽全身力气。猛烈的呼吸。想尽快恢复镇定,想赶紧离开这里。
谁说的死过一次地人就会不再害怕死亡?那是瞎掰。在死亡面前,所有人都心怀畏惧。
求生,是一种本能。
豆蔻还在大厅里,是肯定不能带了,她心跳得更厉害了,纪灵书还带不带?怀里地纪灵书好像啃了毒苹果地白雪公主。而,她是谁?小矮人还是后妈?
她权衡不来。试图带走纪灵书,可能两个人都走不了,现在就要死;而不带走纪灵书。若丫头有个三长两短,她回去也是一个死。
现在逃走吧,就现在。好像撒旦钻了出来,对她说,逃走吧,你身上还有今儿准备付宅子定金的银子,省吃俭用未必……
她的手抖了很久。终还是吃力的拖起纪灵书,手脚并用,努力往外头挪移。
有时候,不是不懂得游戏规则,只是不够狠心。
只要穿过院子,巷子里还有马车,上了马车就安全了。她开始祈祷厅里不要停下来。叨念着。好不容易出了穿堂。眼前骤然明亮起来,下午两三点的阳光特别的刺眼。微风吹过,花香草香直往鼻子里钻,暖意蒸腾,她只觉得鼻子一酸,眼泪便要下来。这一瞬间,恐惧似乎也远去了一般。^^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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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只是一瞬间。
忽然有人从穿堂里跌跌撞撞冲出来,一边儿跑还一边儿扭头回看,结果这一挑帘子,便绊倒在在穿堂门口不远粗坐着的夏小满身上,自家摔出老远,也打断了夏小满短暂的美梦。
夏小满慌张去看那人,那人也慌张爬起来看她。彼此一见,都放下心来。是那个开门引路的小伙计。那小伙计呆了半晌,似乎忽然反应过来,扭头就要跑。夏小满不知道哪里来的勇气,竟然敢大声喊他道:“站下,过来扶我一把!”
那小伙计被喝住,又是一呆,犹豫了一下,也在权衡利弊,最终还是一言不发,调头就往外跑。
夏小满一阖眼,叹了口气。心不够狠地,只她一人。
忽然那小伙计惨叫一声,夏小满骤然睁开眼,却见小伙计已经摔在地上,捂着腿,不住的叫唤,没有血,没有伤,不晓得什么缘故。但随后便晓得了。那两个汉子提溜着柳叶刀从穿堂出来,跨过纪灵书的身子,在院子当中立住脚,扭头瞧了堆坐在地上的她一眼。
夏小满非常希望这会儿自己也能昏过去,好不用去面对,可惜,她的神经在不该坚韧的时候总是坚韧异常,她这会儿非但没有昏过去意思,反而越发精神起来,一双眼睛睁得大大的,死死盯着那两个粗布衣汉子。
两人身量相仿,又都是标准地匪帮脸,蓬头,虬髯,眉毛胡子连成一片,若非眼睛都不小,脸上怕就瞧不着旁的东西了,以为是大号猕猴桃。
夏小满身子虽然一时动不了,却下意识紧了紧箍着纪灵书的手,向后仰了仰。
“老子不杀堂客。”那个带口音的汉子见了夏小满的动作,撇了撇嘴,十分不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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