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与不是,重要吗?”
周慕筠笑,“不重要。”
一阵沉默过后,周沛遗出门。
周福静静跟上,“老爷,可需查查那群匪寇?”
默默走了一段后,忽听得前方人迟到良久的答非所问,“周福,是不是慕赢做的其实压根不重要。”
周福顿住脚步,呵气成冰的夜里寒气钻进脑子,冲开了仅有的一点疑虑,霎时清明过来。
是了,有谁比大伤过后百毒不侵的二爷更适合那个位置?
转眼腊八,周家二少生辰。
米仓巷周府后门口静静停了辆马车,夜灯恍然,照着个清瘦秀丽的少妇下车。
堇色披风穿过双生门前的琳琅花影,燃起清平斋门口久不亮起的流苏灯。
半柱香后,戏台上换下一曲《贵妃醉酒》,原本该在桌上吃酒的主角二少拎着酒壶不见了踪影。
清平斋的墨色珠帘被这醉鬼撩开,“怎么,这便急着走?”
“周慕筠,这便是你的痛不欲生?”
“再痛又如何?我总不能随他一道去了……你说呢,梅儿?”
二少奶奶反手一个巴掌甩上去。“拿亲生孩子的性命做筹码往上爬,周慕筠,你可真好……”
一阵沉默后,趴墙根的周总管听见“哐嘡”一声巨响,冲进门,“二爷,二少奶奶有何吩咐?”
却见二爷立在倒翻的书柜前,吃了口酒红着眼在笑,声音很慢,“去禀告父亲,我要休妻。”
门口霎时跪倒了一片,“二爷三思。”
周福躬身去劝,“总统登基在即,二爷是否再作考虑?”
二少爷贴近他,“福叔,这便是我的考虑,你难道看不出来?”
这一夜,前朝太后保媒的二少奶奶青州顾氏拿着一纸休书,消失在这茫茫雪野。而一贯隐身幕后的周家二少走出幕前,军中猜测,比起大少爷,总统似乎更属意这位庶子。更有传这位二少爷不日便将同恩师次女成婚,继承大统,指日可待。
正月初十,国民总统周沛遗率领百官举行祭天典礼,宣布承受帝位,改年号为“洪武”元年。正月十五日,入主紫禁城,正式登极。并在经纬堂接受朝贺,分封爵位。
是夜,天阴无月。
皇帝在经纬堂宴请百官,此共襄盛举之际,堂中惊现逆贼刺杀新帝,所幸刺杀失败,逆贼被顺利拿下。
重刑之下,逆贼招供,主使者竟是皇长子周慕赢。
周慕赢当即反驳:“无凭无证,如何定我大逆之罪!分明是有人居心叵测栽赃嫁祸!”
此言暗示意味明显,皇帝多疑,命武义亲王黎忱暗中查探。一月后,却意外发现城外护国军少帅写给周慕筠的亲笔信!
信中直言两人将合作刺杀新帝,一旦失败便嫁祸给皇长子周慕赢。
原本这时便该尘埃落定,事情却又一波三折,护国军少帅正式攻城,命人送来一份劝降书。孰料到,皇帝对比密信发现两者笔记截然不同。
案情一时扑朔迷离,而正此悬案未解之际,南部新党以飓风之势卷土重来,北洋军措手不及,一时军心不稳。
广东徐闻联合护国军讨伐周氏复辟帝制,皇二子周慕筠主动请缨,随军南下平叛。同年四月,陷入护国军圈套,死于山东克色山,尸骨无存。皇帝大恸,各地连发之护国电文、通报,尽数指向紫禁之巅,旗下将领倒戈相向者亦不在少数。北洋军军心涣散,颓势显而易见。
五月中,护国军攻破北京城,皇帝周沛遗一病不起。不过数日,便溘然长逝。据传,最后陪在周沛遗身边的不是皇后,亦非最受宠的贵妃沈氏,却是鲜少露面的惠妃金氏。多说这金氏原为朝鲜国郡主,从前亦是周沛遗发迹之助力,皇帝临死不忘金氏,恐怕心中依旧想着能东山再起罢……不过,诸如此类,不过市井小民之闲谈猜测,真真假假,谁又能说得清呢……
至此,洪武帝长达一百五十三天的帝制复辟最终陷于一场闹剧,草草终结。南北军阀圈地为王,互不妥协,中华大地从此进入各地军阀混战的动荡时期。
*
六月初柳方沁,上海郊区一辆汽车缓缓前行,在这江南暮春中驶离一片柔肠百结的香樟树林。
身着新式旗袍的夫人靠在丈夫肩头浅眠,车子经过一个浅坑,轻轻震动。清梦被扰,女子微一皱眉,便见身边男子立刻支起身子环住她,一手盖在夫人眼上,一面亲声吩咐,“开车稳些。”
前排司机笑着点头,轻声回答:“是,二爷。”
只是话虽如此,郊外路不好走,到底还是吵醒了睡着的夫人。周慕筠揽着妻子轻声细语:“再睡会儿罢,过会子便到了。”
子虚摇摇头,眼里的思念竟有刹那的荡气回肠,“一想到就要见到岂岂,还如何叫我睡得着。寒云,你说岂岂还认得我们吗?他会不会忘记了爹娘?”
周慕筠握住她的手,轻轻安抚,“不会。他若忘了,咱们便再重新认识一回,往后,我们一家人再也不会分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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