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渐五人走出一程,不见左飞卿和宁凝赶来,心中均是忐忑,陆渐道:“谷缜,你看着阿晴,我回去瞧瞧。”仙碧也道:“我也去。”谷缜忽道:“不成。”陆渐皱眉道:“怎么不成?他们若有三长两短……”谷缜叹道:“你仔细想想,以他们二人的能为,当今之世,谁能制得住他们?”
陆渐迟疑道:“恐怕只有万归藏。”谷缜苦笑道:“他们若不赶来,一定遇上了老头子,你们去不去,都是一个结果。”仙碧生气道:“你这是什么话,我们就这么瞧着吗?”陆渐道:“对呀。”虞照也道:“姓左的为人可恶,但丢下他不管,似乎太不仗义。”
谷缜沉默一下,忽道:“我问你们,万归藏与你们调个个儿,他会不会回头救人?”三人一愣,仙碧沉吟道:“决计不会。”谷缜道:“是啊,要胜过老头子,就得用他的法子,倘若优柔寡断,不如就此认输。”
三人听得这话,一时默然,谷缜缓缓道:“我并非无情无义,此番我的赌注是东岛,仙碧姑娘和虞兄赌的西城,至于陆渐,赌的是姚晴的性命。孰轻孰重,还望权衡,若要回去,我也立马随行。”
三人对视片刻,虞照忍不住骂道:“他妈的,真叫人进退两难!”一甩手向前走去。众人望他背影,心中腾起悲壮之气。姚晴回望来路,自伤身世,也不知跨过这道西天门,是否还有返回之时,一念及此,心中越发凄凉。
众人心思沉重,沿途一言不发,行了半日,山坳里传来一股泥腥气,仙碧扬声道:“大家当心,‘死泽’到了!”话音方落,前方出现了一片洪荒沼泽,乌黑的浊泥上白雪未融,星星点点。沼泽对岸,一座山峰巍峨入云,云山缥缈间,露出飞檐楼阁,千檐万宇悬在崖上,不似修在人间,却如建在天上。
“谷老弟。”虞照遥指悬空楼阁,“过了死泽,就是帝之下都了。”谷缜笑道:“过这一片沼泽,怕也不太容易。”仙碧叹道:“飞卿在就好了,他的‘白发三千羽’居高临下,必叫沙天洹动弹不得。”虞照瞧她一眼,浓眉微皱。谷缜笑笑,瞅准一处实地,忽地飞身跳上。
脚才落地,泥面一动,哗然拱了起来,两道黑影飞身纵起,搅得泥水翻飞。谷缜闪身让过,纵身跳上另一实地,不料脚下一虚,泥面陡陷。他纵身再跳,四周的实地却纷纷塌陷,竟无立足之地,掉头望去,其他四人也陷入相同困境。谷缜心念一转,一缩身,钻入沼泽。
一入泥中,压力重叠而至,谷缜呼吸不了,体内的泽劲因之发动,荡开污泥。这时间,四周的淤泥搅动起来,谷缜心知有人逼近,闪身错让,两把匕首顿时落空。他双掌一分,电劲出手,两名泽部高手忽遭电击,气息陡乱,双双蹿出泥面换气。不料陆渐候在那儿,一手一个拎了起来,顺手制住穴道,远远扔到岸边。
不多时,足有六七名泽部弟子被谷缜迫出沼泽,其他人也畏缩不前。谷缜正要向前,忽觉身后有人逼近,闪避不及,来人手臂一圈,将他紧紧箍住,谷缜见他如此敏捷,心中顿如电光闪过:“沙天洹来了!”他心念转动,欲要抽手反击,不料沙天洹出手奇快,带起一股大力,拖着他钻向泥沼深处。
沙天洹本是泽部中的健者,在这泥沼中浸淫多年。谷缜的“周流六虚功”火候尚浅,沼泽之内运转不灵,只觉沙天洹有如一条大蛇,将他越缠越紧,抑且老头儿的身上穿了一层古怪皮套,滑溜溜有如鲨鱼。谷缜接连发出电劲,均被皮套隔开,一时越陷越深,力不能继。他情急求生,发出“周流天劲”,逼得满头长发根根崩直,向后一阵乱刺。
沙天洹藏在谷缜身后,不与他正面相博,他身上的皮套是个宝贝,水火电劲均不能侵,唯独面孔留了一个小孔,方便冒出沼泽换气。谁知无巧不巧,谷缜一缕头发从小孔钻入,刺挠他的鼻孔。沙天洹鼻间奇痒,闭气工夫登时破了,他仓促放开谷缜,拼命向上挣扎。怎料谷缜反过身来,将他紧紧抱住,沙天洹摆脱不了,好似火烧了的耗子,拖着谷缜向上钻去。
陆渐守在沼泽之上,眼见淤泥翻腾,正觉焦急,忽见一个似鱼非鱼、光滑溜溜的东西钻了出来,陆渐也不知是人是怪,眼看不是谷缜,伸手就是一拳。沙天洹才受大难,便遭重击,两眼翻白,昏死过去。谷缜借势钻出泥沼,将沙天洹拖到一处实地,大声叫道:“泽部弟子听好,沙天洹已经就擒,尔等顽抗,全无意义!”
剩余的泽部弟子对沙天洹本就不服,之所以守卫此地,全是迫于万归藏的武力,听了这话,乐得旁观,纷纷钻出沼泽,望着谷缜一行登上彼岸。
谷缜生性好洁,裹了一身臭泥,心中大为恼火,上岸一顿拳打乱踢,打得沙天洹七荤八素,连叫饶命。仙碧鄙夷道:“这厮狗仗人势,杀他污了咱们的手!”说到这儿,看了谷缜一眼,忽地掩口直笑,谷缜悻悻道:“你笑个屁!”仙碧笑道:“谷缜,你真是刚出土的菩萨。”姚晴哼了一声,说道:“他算什么菩萨?刚出井的蛤蟆差不多。”
谷缜道:“好啊,做蛤蟆,大伙儿一块儿做。”伸出泥糊糊的双手,去抹姚晴脸颊,姚晴失声惊叫,陆渐连忙闪开,说道:“谷缜,别胡闹。”谷缜笑道:“姚大美人,若不是你的马儿跑得快,我非在你的脸上画一只乌龟不可。”姚晴听得心子乱跳,只怕这小子发起疯来,说到做到,那可糟糕之极。
虞照笑道:“谷兄弟别急,前面是洗魂桥,两道瀑布夹桥对流,壮观已极,任你多少泥巴,都是一洗而光。”谷缜大喜,又踢沙天洹两脚,扒下老头儿的皮套,扔进沼泽,一手拖着,好似拖了一条死狗。沙天洹惨叫道:“谷岛王,小的会走,小的会走。”连滚带爬挣了起来,垂头丧气地跟在谷缜身后。
攀至山腰,忽听水声轰鸣,姚晴低声道:“傻子,洗魂桥到了。”陆渐举目望去,山顶雪水流下,在此汇成两道瀑布,飞流相对,有如两条白色巨龙,纠缠着扎入一座高山湖泊,发出雷鸣似的咆哮声。
瀑布之间,一道虹桥横跨湖上,桥上凝立一人,一身乌黑羽氅,在浩浩白瀑间十分醒目。
虞照啧啧道:“几天不见,猫儿也变成虎了,仇老鬼这架势,莫不是要以一当五?”
“勇气可嘉,有诗为证。”谷缜摇头晃脑,“洗魂桥头杀气生,横枪立马眼圆睁,一声好似轰雷吼,独退你我四五人。”
“横枪立马?”虞照呸了一声,“他横尸还差不多!”谷缜笑道:“不但横尸,还是立马横尸。”虞照哈哈大笑,拍手道:“说得好,咱们这就一拥而上,给他来个立马横尸。”
仇石冷笑一声,阴阴说道:“雷疯子,别太张狂,你瞧这是什么?”将手一挥,湖对岸的山崖上吊下来一对男女,众人一眼认出,男的是左飞卿,女的正是宁凝。二人五花大绑,神气灰败,显然吃了不小的苦头。
仙碧锐喝一声,纵身欲上,仇石笑道:“仙碧师妹,你这一上前,风君侯和宁姑娘怕是要变成两只刺猬。”仙碧一惊,举目望去,两侧的山顶探出数十颗人头,张弓搭箭,指定崖上二人。此处相距甚远,五人就有天大的神通,也休想在箭发之前越过虹桥。
仙碧色厉内茬,说道:“仇石,你要怎样?”仇石道:“请你们回去!”仙碧大皱其眉,虞照冷笑一声,说道:“仇老鬼,你倚仗人质算什么本事?有本事你我放对,死活听天!”仇石笑道:“我就知道你雷疯子有此一说,你想逼我跟你决斗,嘿,你当仇某人怕你么?好啊,你们几个一起上,仇某统统接着便是。”
众人均觉讶异,虞照咦了一声,打量仇石道:“仇老鬼,你吃了神仙屁还是佛爷屎?说起来话来,口气好大。”仇石道:“一起上可以,但有一个前提。”虞照道:“前提?”仇石笑道:“你们不许用本部神通,也不许用‘周流六虚功’和‘大金刚神力’,就算‘补天劫手’,也不能用。”
“什么?”虞照怒道,“这些都不能用,那还打个屁?”
“是啊!”仇石阴恻恻一笑,“撇开这些绝学,你五人仍能赢我,仇某自然甘心服输,恭送各位过桥。”虞照不禁沉默,瞅了仇石两眼,忽道:“仇石,你说这话,莫不是寻我开心?”仇石笑道:“我就拿你寻开心,怎么样?雷疯子,你不是自负豪勇,瞧不起人吗?有种的,不用‘周流电劲’跟我斗斗。若是不敢,那就是没种。哦,我却忘了,雷部的人哪儿有什么种呢?”仇石在东岛被风、雷二主杀得一败涂地,心中耿耿于怀,逮到如此良机,自然极尽羞辱之能事。他自忖身处二瀑之间,流水取之不尽,用之不竭,虞照如果不用电劲,真与送死无异。
虞照死死盯着仇石,眼里似要滴血,仙碧心道要糟,扯住他的衣袖叫道:“虞照,别逞能,我们先退,再想法子。”不料连扯两次,虞照纹丝不动,仙碧大急,心知他性如雷火,宁折勿屈,受此侮辱,若不应战,真比死还难受。眼看他口唇微张,仙碧心一急,几乎哭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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