谷缜经历六虚之危,又连日赶路打仗,早已疲惫不堪,本想小憩片刻,不意头才沾枕,便已酣然入梦。这一梦变幻多多,一会儿梦到施妙妙,一会儿梦到父亲,一会儿梦到陆渐,一会儿又梦到商清影。待得惊觉,忽见艾伊丝秀目清亮,盯着自己呆呆出神。她见谷缜睁眼,哼了一声,别过头去。谷缜见她手足绑缚如故,暗暗捏了一把冷汗,心想:“她怎么不趁我睡熟,径自逃走?”
艾伊丝并非不想逃走,只得谷缜睡得太过轻易,不合他平时的性情,艾伊丝不免疑神疑鬼,谷缜睡得越沉,她越是不敢乱动。
谷缜一觉睡足,神清气爽,解开腰带,牵着艾伊丝出舱巡视。一路上问问这个,说说那个,间或停下来与水手们拉拉家常,俨然将这战舰看成了自家的产业。艾伊丝一边瞧着,恨得牙痒,众人见她一脸怒色,无不胆寒,一个个低头缩脑,不敢与谷缜搭话。
瞧罢舰船,谷缜又叫饭吃,娟、素二女端来饭菜,谷缜让艾伊丝先吃,自己再用。艾伊丝冷笑道:“谷小狗,不想你胆小如鼠,竟也怕死?”谷缜道:“是啊,我胆小如鼠,你却胆大如虎。”艾伊丝一愣,转过念头,心中大恼:“气死人了,这小狗拐着弯儿骂我母老虎么?”
“魔龙号”顺江东下,渐行渐远,是日将出海口,谷缜估算时日,粮船行程再慢,也已进入江南地界,便笑道:“艾伊丝,这几日叨扰你了,今日我便告辞,临行奉劝你两句,中土虽好,却不是久留之地!”
艾伊丝冷笑道:“我去哪儿,不要你管。这几日你害得我好苦,还是那句话,你求神拜佛,千万不要落到我手里。”谷缜抓起她手,瞧了又瞧,笑嘻嘻地道:“这手儿那么小,这么嫩,连鸡都抓不住,还能抓住我吗?”艾伊丝被他握住了手,心头鹿撞,恨恨盯着谷缜,神情十分羞愤。
谷缜命“魔龙号”停在江心,与艾伊丝上了一艘小船,划船上岸,始才将她放开,笑道:“到此为止,好自为之。”艾伊丝瞥着他,嘴角噙着一丝冷笑,谷缜见她神气,隐隐感觉不对,但究竟如何,却又思索不出,当下哈哈一笑,放开艾伊丝,快步向前走去。
刚走了百余步,忽听身后艾伊丝高叫:“谷缜,你看这是什么?”谷缜回头一瞥,娟、素二女站在艾伊丝身后,艾伊丝手持一幅银色绡纱,在日头下光华夺目。艾伊丝将银绡披上肩头,笑道:“谷小狗,你猜这银绡的主人是谁?”
谷缜盯了银绡半晌,慢慢说道:“你从哪儿得来的?”艾伊丝笑道:“听说这东西名叫软金纱,能收各种铁器,也不知真不真。娟儿,你拿剑试试。”
娟女拔出软剑,凑近银绡,放开剑柄,“嗡”的一声,软剑被银绡吸住,悬在半空,嗡嗡颤鸣。谷缜再无怀疑,这软金纱是施妙妙祖传的至宝,少女艺成以后,从不离身。心念至此,谷缜心神一乱,忍不住跨上一步。
“劝你别动。”艾伊丝举起银绡,“你若上前一步,我银绡一挥,那位施姑娘立马人头落地。哼,无头美人,想来别有一番风情。”
谷缜皱了皱眉,忽道:“艾伊丝,你放了妙妙,我任你处置。”艾伊丝笑道:“你不怕我杀了你?”谷缜叹道:“谷某认栽,要杀要剐,随你的便。”艾伊丝俏脸发白,轻轻咬了咬嘴唇,低声说:“你宁可为她而死?”谷缜苦笑一下,默默点头。
艾伊丝目光一寒,大声道:“把他锁起来。”
“魔龙号”抵岸,跳下两名壮汉,手挽粗大铁链,走到谷缜面前,方要动手,谷缜忽道:“且慢,先放妙妙。”艾伊丝冷笑道:“放不放人,由得了你么?”谷缜一阵默然,忽道:“我先见她一面。”
艾伊丝笑道:“无怪你们中土人常说‘不见黄河不死心’,你若不亲眼瞧瞧那位姑娘,想也不会甘心认输。”手一招,两名夷女拥着一个银衫少女出现在船头,少女双手被缚,口里塞着麻核,可是那眉、那眼、那身姿风韵,在谷缜梦里何止出现了千百次,他心子狂跳,失声叫道:“妙妙!”
施妙妙应声望来,双目一亮,忽地挣扎起来,却被两名夷女死死按住。谷缜正想说话,忽听艾伊丝喝道:“将人带下去。”两名夷女拽着施妙妙退下。谷缜面如死灰,伸出双手,壮汉抖开铁链,将他手足锁住,拖到艾伊丝身前。
艾伊丝打量谷缜,微微一笑,忽地伸手,在他头发里摸索一阵,抽出那根乌金丝,轻轻笑道:“你还是爱将乌金丝藏在头发里,若是没有这个,想开铁锁,可就难了。”谷缜不由苦笑,他与艾伊丝同门学道,互知底细,一旦占据上风,不会给对方任何可趁之机。
艾伊丝将谷缜带回舰船,来到舱中坐下,笑道:“谷小狗,故地重游,感想如何?”谷缜笑道:“果然是金窝银窝,不如你家的狗窝。”艾伊丝冷笑道:“死到临头,还嚼舌头,来人啊,掌嘴五十。”
一名壮汉应了一声,抡起巴掌,便要抽打,艾伊丝忽又说道:“慢着。”盯着谷缜瞧了一阵,见他笑嘻嘻的全无惧色,也不禁有些佩服他的胆气,说道,“谷小狗,这几日你待我不坏,我若叫人打你,未免显得肚量不够。”
谷缜笑道:“这话中听。”艾伊丝淡淡一笑:“这样好了,咱们再赌一次。”谷缜道:“赌什么?”艾伊丝道:“规矩由我来定,你胜了,我将你和施姑娘一齐放了;你败了,哼,终此一生,必须听命于我。谷小狗,你敢不敢赌?”
谷缜笑道:“好啊,不赌白不赌。”艾伊丝冷笑一声,下令道:“待会儿带他来后厅见我。”说罢领着几名夷女去了。
过了两刻工夫,有夷女来到前舱,对一名壮汉耳语几句,壮汉将谷缜送到后舱,舱中金壁辉煌,正中架设一间大床,被褥鲜丽,如云似霞,床柱黝黑无光,却是生铁铸成。四名胡汉将谷缜抬上大床,四肢锁在铁床上面。谷缜笑道:“这是干吗?赌睡觉吗?这我在行,睡上十天八天也行。”
胡汉一言不发,低头退出舱外。这时忽听细碎的脚步声,艾伊丝引着娟、素二女飘然而来,三人秀发披肩,香肌微露,肤色皓白如玉,玲珑体态撩人遐思。
娟女托了一张羊脂玉盘,盘上盛着羊角玉杯,素女拉上窗纱,舱室微暗,玉杯碧光莹莹,反而明亮起来。
玉杯送到谷缜面前,杯中酒液如血,散发醉人芬芳。谷缜笑道:“葡萄美酒夜光杯,欲饮琵琶马上催,醉卧沙场君莫笑,古今征战几人回。好酒,好杯,艾伊丝,你要跟我赌喝酒,那可是自讨苦吃。”
艾伊丝温婉一笑:“谷爷千杯不醉,我哪儿敢捋你的虎须?”谷缜见她一反常态,心中大为纳闷:“小丫头闹什么鬼?”边想边笑,“艾伊丝,你什么时候老虎变成猫了?爷爷可不吃这一套。”
艾伊丝笑道:“你不吃这一套,那么吃不吃酒?”谷缜道:“酒是圣人粮食,一定要吃。”艾伊丝捧起玉杯:“你吃完这杯葡萄酒,咱们再谈赌约。”
谷缜心知酒中必有古怪,可是事到如今,也是别无他法,只得笑笑,接杯饮尽。艾伊丝笑道:“喝得好爽快,你就不害怕吗?”谷缜笑道:“怕什么,难道里面有穿肠的毒药?”艾伊丝与娟、素二女对视一眼,忽地放声大笑:“这里面啊,没有穿肠的毒药,却有销魂的春药。”
这一句话有如平地惊雷,震得谷缜目定口呆,蓦然间,他只觉小腹腾起一团火焰,身子忽地滚热起来。
“这滋味如何?”艾伊丝吃吃笑道,“这春药名叫‘爱神之泪’,霸道极了,若无女子宣泄,比死还难受呢!”说到这里,微微低头,挺翘的鼻尖与谷缜高高鼻梁上下相对,双方鼻息相通,心跳可闻,谷缜身子越发炽热,更有一股泡沫似的东西,从骨子深处涌了出来。
耳边艾伊丝的声音飘忽迷离,有如春日梦呓:“今日的赌约便是:以三个时辰为限,你若能抵挡‘爱神之泪’,不行苟且之事,那么我就饶你二人,若不然,从今往后,你,就是我的……”说话间,纤指拂过谷缜胸腹,如弹琴瑟,轻抹暗挑。谷缜欲火更甚,似要烧破血肉,嗓子干痒难耐,身子生出极大变化。
谷缜大吼一声,忽地抬头向艾伊丝撞去,艾伊丝闪身避开,笑道:“谷小狗,你先别逞强,看到床边的玉环了么,撑不住时,只需一拉,便可脱离苦海,荣登极乐。”
谷缜怒道:“滚开。”艾伊丝笑道:“这会儿你恨我,待会儿想我还来不及呢!”她咯咯一笑,领着绢、素二女飘然走了。谷缜望着三人窈窕背影,忽地恨意全无,绮念丛生,心中淫念此起彼伏,忍不住纵声长叫,叫声入耳,竟是“妙妙”二字。
谷缜心中一清,努力收敛绮念,凝神与那欲火相抗,谁知药性太烈,不一会儿淫心又炽,转眼望去,床边的羊脂玉环伸手可及,环上系了一根金线,远远连着一只银铃。谷缜只需拽下玉环,银铃激响,艾伊丝立刻就能听见。
这诱惑世间任何男子也难抗拒,何况谷缜欲火焚身,神志迷乱,不自觉手已把住了玉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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