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辰已近天明,张家后宅几个烧火的婆子按照惯例给每个院子里送水,等叫到西偏院门口时,却发现怎么也叫不开门,于是吵闹了起来,
管家张喜成听见动静,连忙赶去呵斥一番。但等听说院外这么大的动静,西偏院里的丫头仆妇也没有回应时,张喜成心中顿时一个咯噔,忙命人撞开了院门。
半个时辰后,张大老爷趿拉着便鞋披着皮袍站在西偏院的厢房门口,看着战战兢兢跪在面前的杏儿和两个仆妇,面沉如水。
很快,就有下人回来报说,三小姐傍晚时曾在守夜的门房停留过,还烤了火。
张大老爷阴恻恻的目光落在西院几个已经熄灭的火盆上,命张喜成用烧火棍拨弄两下,旋即便发现盆底还粘着一些残余的蜂蜡。张大老爷霎时怒发冲冠,上前便是一脚,火盆‘哐啷哐啷’翻滚几圈撞翻在地。
“一群废物!”
在场的下人个个吓得胆战心惊,噤若寒蝉。
“追!立刻给我去追!挨家挨户都给我查仔细了!”张大老爷咬着牙,齿缝里都冒着丝丝寒气,“计划得这么周详,肯定不是她一个毛丫头能做到的,我倒要看看究竟是谁这么胆大包天,敢拐走我张家的姑娘!”
听差下人们立时如蒙纶音,成群结队地冲出了府门。
不多时,整个春陵县都被这气势汹汹,声势浩大的阵仗提前从睡梦中唤醒过来,陷入了一片鸡飞狗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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骡车一路疾驰,紧赶慢赶,总算是顺利地赶在最早一班火车抵达春陵站前将张怀月送到了火车站。
张怀月跳下车,拦住还想要跟着一起的小叫驹,“你别送了,月台上人多眼杂的,被人瞧见你和我在一起就麻烦了。”
她动的那点手脚只会叫人容易犯困,若有人提前察觉不对,立时就能惊动主院,只怕很快便会有人追上来。
她拉着小叫驹找了个背人的角落,见四下无人,便从衣袋里掏了一个布包出来,用力塞进小叫驹怀中,“传富,这个你藏好,等过上些日子再拿出来想办法变现。”
这布包里都是她从张家带出来的一些金银首饰,即便乱世,金银也是硬通货,她拿出来的又都是些足斤足两的镯子臂钏之类物什,想来能值个不少。
小叫驹却仿佛被烫到一般跳起来,“不行,我不要!”说罢,手忙脚乱地要将布包还给张怀月。
他一脸认真地道:“怀月姐,当年我爹刚走的时候,我妈哭坏了眼睛,要不是你给我妈请大夫,又隔三差五的送钱送吃的,后来还指点我妈贿赂张家大管事保住了鲜果采买的活计,我们娘俩早就该饿死冻死了。我妈说了,你是我们黄家的大恩人,知恩图报是我们的本分,这钱我不能要!”
“拿着!听我的。”张怀月一把按住他的手,“这不是要给你自己拿去花用的。”
她严肃地沉声嘱咐,“传富你听好,我从上沪一路回来的时候,听很多大人物都在议论,现在前边的局势越来越紧张,东瀛人只怕很快就要打过来了,春陵县这地方很不安全,你回去以后也赶紧收拾收拾,带着你娘回乡下躲几年。”
小叫驹睁大了眼睛,认真听她吩咐,用力点头,“我知道了,怀月姐,等我回去了,马上就收拾东西。”
张怀月欣慰地摸了摸他的脑袋,又交代几句,“借骡车送我来火车站的事千万别让人发现了,我给你的东西也不要急着拿出来,等风头没那么紧了,再全部换成粮食藏好,知道了吗?”
“放心吧,怀月姐,”小叫驹面露得意,“这骡子是油坊街的陈赖子抵给赌场还帐的,我以前偷跑去陈赖子家玩时喂过几回这畜生,这才能神不知鬼不觉地把它牵出来,等回头我就把它往野地里一撒,包管任谁也发现不了。”
张怀月失笑,“好了,你赶紧回去跟你妈会合,回城的时候千万要小心。”
小叫驹点了点头,最后看了张怀月一眼,“怀月姐,你保重!”
“嗯,你和黄婶也要千万保重!”
望着小叫驹远去的背影,张怀月心中百感交集。
当年她对黄家母子施以援手不过只是一时起了恻隐之心,帮助他们也只是举手之劳,然而她却万万没有想到,有朝一日她却会因为当初的一念善心而最终得以逃出生天,重获新生。
从被张家人抓回春陵的那日起,张怀月便在心里反复思量逃脱的计划。
想逃出张家掌控,困难有两重,一是如何解决看守她的丫头婆子,以及在后墙根附近看守后门的夫妻俩;第二是逃出张家后,要如何以最快的速度不留痕迹地出城,张家在春陵县只手遮天,若被堵在城中,被张家人揪出来不过只是时间问题。
要解决这两件事,首先要找到得用的药剂,并严格计算控制好药物挥发的时间,另外就是想出一个既合情合理又能掩人耳目的出行方式。
而这一切,身陷囹圄还被牢牢监控的她是不可能靠自己完成的,所以她必须要找到一个足够牢靠的帮手,而她想到的第一个求助对象便是黄家母子。她早年与这对母子有过恩情只是其一,更关键的是,那些年的相处,已让她足以信任这对母子的为人品性,知道他们都是善良知恩且行事谨慎的可信之人。
于是,打定了主意之后,张怀月头一回能踏出张家的宅门,便借了打赏的由头神不知鬼不觉地塞了张写满字的毛票到小叫驹的手里。
她笃定小叫驹一定能迅速领会她的意思。
果不其然,小叫驹接了那张毛票,丝毫也没露出端倪。还从第二日起,便开始神不知鬼不觉地分批将张怀月在字条上罗列的药剂买来,细致地包裹进橘皮混入鲜果袋,一一交到张怀月手中。之后还插科打诨,把张家派来监视自己的的一众丫头仆从哄得毫不起疑。
等到了约定好的日子,更是早早便候在张家附近接应。
而她原本还在担心,搭乘乡镇的拉脚车去火车站容易走漏消息,却没想到,小叫驹这孩子闻一知十,竟连这一层也想到了,还想办法弄来了骡车亲自送她,使得她这一路的仓皇出逃竟是出奇的顺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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