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还真就懂了,戎策心里嘀咕着,他现在算得上感同身受,同样没做错何事,同样被长辈扔到荒郊野外等死。“我也无父无母,老家烧得精光寻根都无处去,至少你大哥还肯来找你,领你回家,不比我好多了?”
“我是孤儿,阿策,你义父是国舅爷。”
“你还有伏灵司,有我们,”戎策不顾他躲闪搂紧他肩膀,“要不然你把这些年来我师父逢年过节送你的礼物全都给我吐出来。就光是上个春节,他多给你三个月的俸禄,我可亲眼瞧见了。”
白树生歪着头装傻:“你说了,那是俸禄。”
“行行行,辛苦费,”戎策拍拍他肩头,“你应该试着接受廷争。有家人在身边总好过无依无靠。”
“接受?怎么接受?”
戎策回忆当初在霖州和二哥打交道的场景,好似并不愉快。又或是大哥,戎策跟他相处更像是跟上级汇报案情。实际上戎策并没有多少和兄弟示好的经验,更多的情况下,是打架。但他有妹妹,亲生的和名义上的:“你可以送他一根糖葫芦?或者纸雕,三两银子便可买得到。”
“就是寿衣铺子门口摆着——”
“不是那种。”戎策看见师父和廷争走过来,急忙捂住白树生的嘴。
“我们到了哪里?”沈景文跟着他活在千年之前的父亲一路走到茂密的山林之中,他能察觉到身后跟着两个小尾巴,便是方才的两个孩子。他不记得自己有个哥哥还是弟弟,亦或是妹妹,但总有一个小孩是他。
族长抬头望向落日,说道:“外面便是人间。”
两个小尾巴被父亲发现,硬是赶了回去,分别之前,小的那个抱住了父亲宽厚的臂膀,眼中含泪。
记忆过于久远,沈景文不再思索谁是谁,跟随族长爬上了高山的山巅。幻境只允许他们走到这里,但是站得足够高,沈景文能将外界的景象收于眼底:“这是,山洪?何时的事情?”
“洪水,大旱,火灾,民不聊生,九州倾覆。”族长眼中倒映出无家可归的难民,瘦骨如柴的男人女人抱着更加瘦弱的孩子,在贫瘠的土地上奔跑。食不果腹衣不蔽体,这是一场灾难,浩劫。
沈景文紧皱着眉头,他虽然读过古籍上的描述,但三言两语的文字远比不上亲眼见到的震撼。“为什么会这样?”
“古有神兽,开天辟地之时由深渊孕育,潜伏人间数载带来无尽黑暗,后被天帝众神镇压与高山之下,”族长缓慢抬头,目光落在乌云密布的天际,电闪雷鸣之中仿佛有一双可怖的巨眼紧盯这青丘净土,“共工撞倒不周山,天柱断裂后,此神兽便逃离了牢笼,所到之处,尽是饥荒、疾病、灾害和死亡。”
一声轰鸣的雷声,沈景文都吓得一个哆嗦。他顺着族长的目光望过去,乌云之中若隐若现庞然大物:“他叫什么?”
“相由,”族长长叹一声,“带来灭顶之灾的九头巨蛇。”
第90章尊老爱幼
在戎策第三次试图给他披上外衣的时候,杨幼清忍无可忍将自家徒弟的脑袋按到一旁的石头上:“我在你眼里是六十岁还是七十岁?”
“老师老师,旁人看着你快松开,”戎策蹬了蹬腿,终于重获脑袋的控制权,麻溜爬起来扫扫膝盖上沾染的野草和泥土,“天黑了,青沙道昼夜温差大,我这不是怕您冻感冒。”
杨幼清铁青着脸,但伸手接过了戎策刚刚脱下的外衣,盖在自己身前。戎策得寸进尺往他肩膀上靠,被杨幼清推了脑袋:“沉。”
“那您枕我的。”戎策话音未落,杨幼清的脑袋已经靠了上来。戎策忽然一阵感慨,他到底是监察大人的徒弟还是行军床。但末了,他只是轻轻将杨幼清披着的棉衣轻轻拽两下,帮他盖严实。
廷争将目光收回,望向隔着他四五米远坐在石头上的白树生:“冷吗?”
白树生没反应过来,茫然摇头。廷争便又沉默,巧舌如簧的少年剑客忽然不知如何与一胞双生的亲弟弟聊天。
末了,还是白树生打破了寂静:“你有阴阳眼?”
“有,天生能看见妖魔鬼怪。这是我们,”廷争顿了一下,“咱们家一脉相承的本事。南绎大约只有六七人有天眼,一半和咱们沾亲带故。不知道戎千户是从何处得来的。”
“你的家庭,你的生活好吗?”
廷争听他重读“你的”二字,颇为无奈,但也如实说了:“这个问题很难回答,我们家的确算是衣食无忧,但父亲整日为生意操劳,母亲身体也不好,这几年几乎成了药罐子——带你回家,也是母亲长久以来的夙愿。”
“我说过,之后再讨论这个问题。”白树生踹开脚边碍事的烂木头,再度归于沉默。廷争不愿屡屡碰壁,干脆闭嘴,半晌,白树生抬起头,问道:“我能看看你的剑吗?”
廷争挑了挑眉,站起身走到他身边,将手中的朴素的剑鞘递过去。
白树生握住剑柄,慢慢抽出半截。这把剑上的纹路和烟岚如出一辙,只不过萦绕剑身的是青蓝色的光芒。他愣住了,只听廷争说道:“数十年前,有一位高人将青梧、烟岚两把剑赠与祖父,后来他要将你送走,父亲便偷来烟岚放在你身边。这剑认主,很奇妙的。”
“我知道,弄丢了还能找回来,”白树生将剑推回原位,递还给他,“青梧?文绉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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