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寝宫的顶层套间已被改造成了一个小型的医疗中心。
伊安随着哈桑医生一路走来,路过小实验室、复健室、护士站,穿过数道门,才终于抵达了皇帝休息的卧室。他还先要接受禁卫层层安检,连金属的圣光符都交出去了,才获准进入房间内。
宽大的高床上躺着一个皱巴巴的老人,伊安简直不敢相信他就是才一个多小时没见的菲利克斯四世。
皇帝脸上靠美容手法维持紧绷的线条全都失去了弹性,像松垮垮的蛛丝挂在脸上。半睁着的眼睛里,瞳仁浑浊。颧骨上甚至突然冒出了好几块灰色的老年斑,就像什么东西发了霉。
屋内空气清爽,带着果蔬清香,菲利克斯也通身干净整洁。可伊安还是闻到了一股难以描述的淡淡的酸臭。
那是来自垂死之人的气息。从他呼吸和皮肤里散发出来的,身体内部开始腐败的味道。
“陛下。”伊安坐在了床边一张椅子里,轻声道,“您召唤我?”
菲利克斯的眼珠子转动了一下,却并未能顺利定焦在伊安的脸上。伊安顺着他的目光转头望去,一旁敞开的窗口下,放着一张孤零零的高背椅。皇帝似乎一直盯着那里瞧。
“你相信鬼魂吗,神父?”皇帝忽然开口,嗓音喑哑得像破了口的风箱。
伊安回过神,道:“我相信人有灵魂,陛下。人的肉体会消亡,但是我们的灵魂不会湮灭。”
“那你相信,亡者的灵魂,会继续纠缠着活着的人吗?”皇帝又问。
伊安看着他:“灵魂一旦脱离了身躯,就会被圣光穿透,带走它所有的执念和爱恨。它将恢复出生前的无暇,并回归光明之中。只有活人自己,会用极强的意念,将亡者的灵魂束缚住,令它们不能离去。”
“你是说,”皇帝终于把目光转回神父清俊的、鲜活的脸上,“如果我总是频繁见到亡者,不是因为他纠缠我,而是因为……我在纠缠他?”
伊安温和回答:“我想,答案就在您的心中,陛下。”
菲利克斯又将视线投向了窗口的椅子。他似乎笑了一下,但已不大能牵动唇角。
“你很聪明,米切尔神父。你看着循规蹈矩,但是你是一个极有主见,甚至很不羁的人。你会为了坚持自己心中的信念,而和整个世界为敌。”
伊安没有说话。
“夏利只看到了你的不驯,却看不到你的闪光。”皇帝道,“我觉得,你这样优秀的人,只穿蓝袍,有些太浪费了。红袍,甚至白金袍和权杖,才更适合你。”
伊安握紧了手中的经书。
红袍意味着主教或者大主教之位,而白金袍,那是教皇专属的神圣法袍!
“亚当怎么将夏利捧上去的,我就能将你送去更高的地方。”皇帝重新盯住了伊安,眼珠里跳跃着两团鬼火一样的光,“只要给我足够的时间,你会成为有史以来最年轻的教皇,米切尔。你这个本来一文不名的姓氏,将成为全星域里最高贵的名字之一!”
伊安紧绷的手上,关节发白。
“我感谢陛下的赏识。”神父低垂着谦卑的头颅,“可是我资历太浅薄,当不起您如此厚爱……”
“你为我召唤圣光,治愈我的疾病。”皇帝道,“我知道你能做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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