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沐宸走投无路,还是把希望寄托在了娘家那儿。一个人闷在书房里,给杨府去了封书信,大肆诉说自己的不易:
【爹,娘,孩儿不孝,想在父母跟前尽孝,膝下承欢,如今已成了奢望。想完成联姻大业,可依旧有愧于先祖。
儿想报喜不报忧,可独在异乡为异客,实在太孤独寂寞了。周围没有乡音可以说说话,若不能跟爹娘说实情,只怕要憋闷死了。想必爱我的亲人与家人们,也不愿意哪天忽然收到我吞金自杀的消息。】
杨沐宸写着信,也有几分后知后觉自己是否夸大其词了。但上回打压小妈一头,拿到了帅府主掌中馈的权力时,已用过爹娘出头。只怕这次不夸张两分,父亲拒绝自己的请求,嫌他太麻烦,是个累赘。为了让父亲继续为自己所用,对她百依百顺,自然要在言辞上下功夫。
【但父母放心,女儿知道,这场姻缘并不只是儿女亲家,还关乎着家国大事。所以即便再不懂事,不珍爱生命,心痛如割,也不会由着自己脾气,在帅府一哭二闹三上吊。嫔妃自戕是重罪,会连累母家,哪怕女儿现在只是太子妃,也一定会谨言慎行,绝不连累杨家。不让父亲为昔日送我来和亲的决策后悔,要尽自己最大努力,去促使北地与江南和平。
只是父亲,女儿温柔贤惠、三从四德,没有换来夫妻恩爱举案齐眉的结果,反而有狐媚子见人下菜碟,欺负我好性情,妄想拿捏我,嫁入帅府,做夫君的姨太太,既不要脸,又胆大妄为。
其实我丈夫没什么问题,像这个时代所有普通男人那样,甚至比他们还多了一份成熟稳重,对妻子尊重。哪怕他的光辉,都是权势带给他的,但权势本身,又没什么错。他纳妾,也不是不尊重我,只恨狐媚子太可恶。
若真是丈夫荒淫无度,我不会求助于父亲,更不会对他如此痴恋了。这一次,还望父亲一定要帮我。一来,少帅纳妾,并不是板上钉钉的事,他昔年跟小妈大婚,公爹为了维护小妈的地位,就杜绝了少帅纳妾的可能。所以父亲可以出面,给公爹施压,让他约束儿子不纳妾,执行新时代年轻人一夫一妻制。
二来,若夫君纳妾,女儿心如枯槁。即便坚强活下去,也必定没心思,像以前一样,为杨家效力。且精神憔悴,人容易生病,不知何时就会一命呜呼。女儿还想多给父母尽孝两年,多为父亲出力。就这样撒手人寰,女儿好不甘心。
三来,有新人占了我的位置。以后女儿在帅府说不上话,失去话语权,便是谁都能来踩上一脚。以后就算想帮父亲,给丈夫吹枕边风。只怕一个弃妇,也会有心无力。
四来,夫君并不是外面盛传的那样,老实憨厚、木讷孝顺,他一直扮猪吃虎,比谁都有心机。女儿与他同床共枕,不会看错,以后北地乃至全国的主人,非他莫属。父亲若不在此时助我一臂之力,只怕改朝换代之后,他更不会把咱们杨家放在眼里了。】
这封信在寄出去前,自然先神不知鬼不觉地,到了蒋理承的手中。帅府寄出去的东西,不管是信笺还是物品,都得给大帅一一过目,尤其是往来书信,免得混进来间隙和交叠。
常言道,日防夜防、家贼难防,攘外必先安内。外面的冷兵器他可以慢慢处理,若家里出了内鬼、间隙、特务,会让他觉着恶心,也会在感情上,将他摧毁,让他没办法那么理智。
见信上没多余的文字,尽是小女儿为了情事善感多思,不仅放下心来,且觉着这个儿妇娇憨可爱,没什么值得防备的。那信里给特工看过,既没有暗藏玄机,也没有隐喻、勾结计划。这种被大家族养出来的单纯娇憨女子,配做他的家人,他也放心。
信笺飘到江南时,已是半个月以后了。
杨震鹤拿在手边,仔细揣摩,同样让自己属下的特工先检查了一番。确定没有隐形文字,需要特定的光照射才显现出来;没有用首字相连、倒着看诉说机密;没有在背后绘制北疆地形图。纯粹是女人那挡子事,放下心来了,又有几分不放心。
女儿没给自己提供情报机密,虽是无用,可也让她和杨家更安全了。
倒是杨母,看完之后,又开始鼻涕一把泪一把了,哭哭啼啼央求着老爷赶快拿个主意。
“女儿天真,不谙世事,哪是那狐媚子的对手。深宅里那些磋磨人的手段多,若她真生不如死,我在江南怎么能安宁?我恨不能立即去北地陪她。”
“二十岁了还不断奶?乳娘都跟去了,你这个亲娘也跟去,就是被你们娇惯成这个样子。你能帮得了她一时,那以后咱们老了、死了呢?杨家没落了,你还能护着她一辈子?等咱们都死了,又有徐娘半老勾引她丈夫,难不成咱俩还变成鬼,去向那外面的妖艳贱货索命?”杨震鹤知道,夫人这是被女儿信里寻死觅活的威胁,吓到了。
也有几分恨铁不成钢:“她是你女儿,从前在闺阁时,你不教她怎么笼络男人。现在事到临头了,再哭又有什么用?不未雨绸缪,只能亡羊补牢。”
“这种事怎要人教?何况,我都不会,又怎么传授给别人经验。我若真有前人的智慧,你就不会一个接一个的纳姨太太了。我又拿什么总结,教给她?”杨夫人止住了眼泪,哀求地看着丈夫。
发妻老了,且昔日对自己并没有提携之恩,只有年少夫妻的情分,而当他的心掰成好几瓣的时候,这份情分也给了不同人。
发妻的眼泪对他向来没用,但实际利益,才是被他抓到手上的。
“人家小夫妻俩的私房事,我这个老岳父原本没资格插手。但看她那个可怜兮兮的样子,到底是我的亲生骨肉。不若按照我的上次说的,将她庶妹送过去,也好帮她分担。”
这回轮到杨母咬牙切齿,她再想拒绝,也说不出让老爷去管女婿裤裆里的那点事。毕竟这女婿,不是寻常人家。哪怕是商贾,杨家也能压他一头,偏偏是太子,而这个岳父又不是太子太傅,于身份,于感情,都没法管的他宠幸谁、不宠幸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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