廖秀环一开口,陈小娥以为来了大生意,对廖秀环有求必应,不光给她挑了十条最肥美的好鱼,杀好去鳞,洗得干干净净,还不厌其烦地片成了薄片。
结果鱼肉刚处理好,廖秀环竟然甩手不要了!
廖秀环笑得前仰后倒:“乔大宝,你是不知道你娘被耍的样子有多好笑!她都气疯了,但知道我是谁,还是没敢对我怎样,你知道为什么吗?因为你们在钱塘待一日,就得一日看我的眼色过活,我要是不高兴了,你们通通都别想好!”
怪不得昨儿陈小娥反常地端了那么多鱼肉回去,脾气也比平常更暴躁。
乔大宝气得胸口起伏,几乎不管不顾就要扑过去开打,被妙荷几个女孩挡住了。她们给廖秀环说了许多好话,才勉强制止了这场冲突。
妙荷悄悄道:“你千万别惹她,会有麻烦的,她爹是衙门的牢头,认识的地痞恶霸多的是,你别一时冲动害了自己啊。”
乔大宝恼火未平:“我就是忍不了她!”
妙荷道:“这里又有几个人喜欢她呢,她们捧着她,不过是怕她罢了。”
“那就任她这么随便欺负我娘?”
“不低头又能怎样呢?”妙荷道,“我们出身就是这样,胳膊扭不过大腿,除非你能嫁一个比她更好的人家。可如果这次她真的被选中了,成了宫里的娘娘,你怎么赢得过她?”
乔大宝不服:“八字没一撇呢,为什么你们都觉得被挑中的一定是她?”
“你不懂,”妙荷细细地给她揉开了讲,“这次来采选的人是宫里的太监范公公,又不是圣上自己,怎么选、选谁,都是范公公一个人说了算。也就是说,谁能给范公公更多好处,谁就最有可能被选中。”
士农工商,此四者,国之良也;而倡优皂吏之流,则是世之不齿的下九流。本来衙役乃贱籍,廖秀环再嚣张,也绝不可能有入宫的机会。
但这里头恰有一个巧宗。
淮南、两浙之地曾有长达五十年之久为叛军所乱,祯和年间,朝廷颁布过一项国策,令两地长官重新编户及丈量土地,为妥善解决两地良民锐减、土地集中的问题,特许一部分作风良好的贱民脱籍为良。
廖秀环的爹虽然还舍不得牢头这个油水颇多的差事,但是早早就请了十几位乡邻作保,证明自己一家奉公守法、乐善好义,并交足了编户银,因此他的儿女早早就已经脱了贱籍。
衙役女儿的名头不好听,但只要花鸟使这头打点足够,入宫也不是不可能。
“廖秀环的爹是近水楼台,平日便处处巴结县令,一家子在钱塘颇有体面,县令大人肯定也愿意帮他女儿一把。没准过不了多久,我们就得冲她下跪磕头,高呼娘娘了。”
妙荷说完,脸上浮现出惆怅。
“我虽然是举人的女儿,但我爹身子骨差,药钱都是我娘织布一分一文换来的,像我这样的人家,穷个清贵,哪有余钱去贿赂宫里的贵人呢?”
乔大宝有些吃惊:“你也想进宫?”
妙荷反问道:“你不想吗?进了宫,家人就有了庇护,再也不会受人欺负,而我的余生牵系在天底下最尊贵的男人身上,哪怕没有宠,也可以荣华富贵一直到老,难道不好吗?”
这倒是乔大宝没有想过的,脑子像重重挨了一拳,先是晕乎乎的,然后混沌云雾又慢慢拨散,逐渐变得清明。
她想到在菜市口辛苦杀鱼、被人指指点点的陈小娥,想到屡屡被齐家骚扰的浅灵,又想到廖秀环颐指气使的嘴脸。
如果她能进宫,是不是所有事情都能解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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