似是想到了什么恐惧的回忆,那人脸色猛然变得苍白,终于屈辱地垂下眼,不再做声。
黑衣男如同得胜的孔雀般仰起头,充满威压的视线扫过在场的所有人,“刚刚还有谁碰过他?”
所有人噤若寒蝉,连呼吸都不敢大声。
“这人是平南王的独子。据说他自小膂力过人,熟读兵书,七岁能单手举鼎,十二岁就徒手搏杀猛虎,也不是光有力气没有脑子的莽夫,平南王所辖军队都由他操兵布阵。”小顺子跟燕宁解释,“世子还是留了情的,否则被他踢中,绝没有还能站起来的道理。”
果然,相对比花圃中那个被打飞的男人,绿袍人的状况已经好太多了。那和尚几次挣扎着从地上爬起来都失败了,捂着胸口,歪倒在地上不断地吐血,吐出的血里还混着震碎的牙齿和内脏。围着的人,无一人敢去扶他,唯恐又被小世子迁怒。
小顺子说,那绿袍人名叫谢琦湘,这人自幼家贫,但天资聪颖又勤奋刻苦,在家乡颇有才名,可惜仕途不畅,屡次科考都名落孙山。耗尽家财后自荐到平南王府上做了末等的门客,以纵横捭阖的铁口银牙著称。
由于姿容太出众,在一次宴席上被燕昭洺看上了,当晚就被灌醉了送到房里。刚开始也寻死觅活过一阵,闹得很大,后来不知道世子使了什么手段收服了他,白日里仍旧以门客身份呆着,到夜里就成了给世子暖床的玩物,哄得世子开心了,一路升迁,升到了仕级。平南王府内都是好面子、假清高的人,没人看得起他。没想到这次这么重要的场合,燕昭洺也把他带来了。
流言总是真真假假,燕宁听谢琦湘之前应答颇有风骨,绝不是甘心以色侍人之辈,恐怕是小世子用了些肮脏手段。但此事知道了也便罢了,他没那么菩萨心肠,绝不会为了一个弄臣去跟燕昭洺起争执。
他甩了衣袖正想回去,却不巧踩中了一根树枝。
只听清脆的咔擦一声,满园的视线都集中到了他身上。
燕昭洺冷声道,“谁在哪?给我滚出来。”
燕宁尴尬地转回身,从树丛后走了出来。脸上已挂上了一副公事公办的模样,“世子,本太子今日特地来给叔父贺寿,可不巧在这花园里迷了路。”
燕昭洺看清了他是谁,脸色缓和下来,虽然多了几分戒备,“原来是太子殿下,府中琐事吵闹,让你看笑话了。”
“没有没有,我也是刚到,什么也没瞧见。”
绿袍人听二人你来我往的客套寒暄,也将视线转到了燕宁身上。
之前人多吵闹,燕宁没看清楚,眼下瞧了正脸,不由心中赞叹,果然男生女相,生得精致艳丽,最特别的还是眉眼间那股清寒之色,艳绝的五官偏偏配了那么双凉薄冷淡的眼,怪不得会扰得那世子如此失态。
那天除了这一场闹剧外,其余无波无浪,没多久,燕宁就把这事抛诸脑后了。
可后来的一日,秦鸿风又让他去平南王府上拜谒,燕宁摸不清他的目的,便请他一道前往,秦鸿风欣然同意。到了府上才知道王爷携世子去城郊狩猎了,要晚些才回来。燕宁本想走,秦鸿风却把他拦下了。
从门厅经过议事房时,听到房内众人正因某事而争论不休。秦鸿风一把拉住他,从敞开的门缝看去,众多食客围攻着一个人,中间的人一袭青色衣衫,仿佛一泓碧水,应答得不疾不徐,言如切玉,颇有见地。
“你觉得他怎么样?”
燕宁仔细一看,正是谢琦湘,他皱了皱眉。
秦鸿风却低声对他说,“此人可重用。”
又说,“选拔人才不应计较出身来历,这是个妙人,殿下决定好了,可绝不要再动摇。”
燕宁后来才知道秦鸿风为什么说谢琦湘是一个妙人。
谢琦湘献上的投名状是燕昭洺的首级。燕昭洺死于一场意外,死的一点把柄也抓不住。在一次出城狩猎中,被燕恵自己的门客错手杀死,那位门客随后自杀,燕恵连怒火都无处宣泄。
燕昭洺死后,平南王深陷晚年丧子的悲痛中,日渐疯癫,常常因为一点小事就滥杀无辜。他的亲军内部怨声载道,常有动乱。后来有人检举燕恵有叛逆谋反之心,果然在他府中搜出了独属于天子的金冠和龙袍,燕宁亲自带兵,抄了平南王的家,灭了满门,收编了他麾下军队。
坊间传言,这一切都是太子暗中谋划。
郗王除去了一个心腹大患,此后对燕宁青眼有加,满朝文武也不敢再小觑他,其余野心勃勃的叔父纷纷噤声,乖乖回到了自己的封地。
可以说,燕宁的得势,离不开谢琦湘的忍辱与狠绝。
三年后,郗王身死,他如愿以偿继位。却不料内乱初平,外患已起。
狄国军队势如破竹,从北方一路南下,攻城略地,打得郗国兵马仓皇逃窜,溃如散沙。
燕宁登基不到七年,敌军就已兵临城下,发生了屠城的惨案。
燕宁后来也常会想,若是燕恵做这个王,会不会比他做的好呢?会不会不用江山易主、生灵涂炭?他处心积虑去争,究竟是对还是错?
第26章入魇
远处几声枭鸣,惊飞了荒草中的野鸟,扑簌着翅膀飞进云层。
燕宁回过神来,眼下太阳已经完全沉没了,他们不知不觉已经在这荒芜的宫城内待了这么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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