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二老爷的话,”知州跟知县一样,称大老爷,州判便是二老爷,知客僧答说,“看样子来头不小。一口京腔,派头很大,有点象王府的家人。”
郭缙生心想,王府的家人就是护卫,官阶自从三品到从五品,至不济也戴蓝翎,相当于六品武官。自己的官阶只从七品,虽说武不如文,但既然先礼后兵,不妨暂时委屈,便即吩咐跟班持着名帖,请知客僧先容,去拜梁总管。
推进门去,梁总管正在院子里练拳,一见知客僧后面跟着人,便即收住势子,微带不悦地说道:“嗨,你怎么把不相干的人带到这儿来?”
“梁总管,”知客僧陪笑说道,“本州州判郭二老爷来访。”
郭缙生的家人听他这一说,立刻抢上几步,先请个安,站起来,双手递上名帖。
“不敢当。”梁总管接过名帖看了一下,“我跟郭二老爷不认识啊!”
“敝上是本州的地方官,”跟班很机警地回答,“贵人过境,应该要来拜候。”
“太客气了!”梁总管一面穿着衣服,一面沉吟着,等穿好衣服,方始点点头说:“好吧!既然来了,不能挡驾。请进来吧!”
候在门外的郭缙生,从从容容地踱了进来,不亢不卑地作了个揖。梁总管还了礼,也不请他进屋,就站在院子里说道:“郭二老爷大驾光临,一定有事,就请说吧!”
“喔,”郭缙生觉得有点尴尬,转念一想,这正是可以试探的时候,不必跟他客气,“这里不是谈话所在,”他反客为主的伸一伸手,作个请客的姿势:“请!”
“请”字出口,自己的脚步已踏上台阶。梁总管急忙抢上前去,拦在门口说道:“郭二老爷,你请在这儿坐!”接着,轻轻拍了两下手,随即有人端了两张椅子过来。
这下,郭缙生不能再擅自行动。不过,试探总算有得,这样不让他进屋,自然是有不能让他人看的东西在内,莫非就是锦袱下面的那顶帽子?
迹象越来越诡秘,郭缙生也越发加了几分小心,“梁总管,”他很谦和地问,“台甫是?”
“我叫梁殿臣。”
“贵上呢?尊姓?”
梁殿臣沉吟了一下,仿佛迫不得已似的回答:“姓杨。”
“不知道居何官职?从那里来?往那里去?”
“郭老爷,请包涵!”梁殿臣很吃力地,“我实在不能说。”
“喔!”郭缙生故意装作解人,“这样说,必是京里派出来查案的钦差!”
“对了!你不妨这么猜。”
“既是钦差,地方官有保护之责……。”
“不,不!多谢,多谢!”梁殿臣急忙摇手,“敝上只是路过,稍住几天,还得往别处去。保护一节不敢当!跟郭老爷实说吧,敝上行踪有不能不隐秘的苦衷,请代为转告凌大老爷,一切不必费心,只装作不知道有这回事,就承情不尽了!如果郭老爷能放松一步,将来必有重重的补报。”说着,拱拱手起身,垂着手站在一边,是等着送客的样子。
郭缙生既不能赖着不走,又不能冒冒失失地翻脸。心想,此来所见所闻,值得推敲之处很多,亦总算不虚此行。姑息让一步,回衙门再说。
一回衙门,直趋签押房去见凌兆熊,他很注意地听郭缙生讲完,先道了劳,却不表示意见,只命书僮取近几个月的“宫门抄”来,很仔细地翻检着,不知在查些什么?
郭缙生都快等得不耐烦了,凌兆熊方始开口,“这件事很怪,无可解释。钦差必是一二品大员,从内阁学士到部院堂官,就没有一个三十岁的,而况钦差出京查办事件,必有上谕,我仔细查了,就没有这样的上谕。”他停了一下又说,“三十岁的亲贵倒多得很。可是,亲贵非奉特旨,不能出京,就出京也不过到关外或是到东西陵去恭代行礼,从来不到南边来的。”
这番分析很精到,郭缙生不由得脱口说道:“照此看来,恐怕要出大案了!”
凌兆熊瞿然动容:“老兄何所见而云然?”他问。
“说不定是太监私自出京。”郭缙生说,“又一个安德海出现了。”
郭缙生是山东济宁州人,熟闻同治初年山东巡抚丁宝桢杀安德海的故事。很起劲地细说当年。凌兆熊仔细听完,提出疑问:“当年是因为慈禧太后顾忌慈安太后跟恭王,所以只能默许安德海出京,而且闹出事来不便庇护他。如今大权在握,爱怎么就怎么,何用顾忌?”
“不然!祖制究不可违。而且,我还疑心,这不一定是太后另派,派这个太监出京的,另有其人。”
“另有其人?”凌兆熊大惑不解,“谁?”
“说不定是端王。”
“啊!啊!”凌兆熊深深点头:“有道理,有道理!”
接着,面色一变,凝重而惴惴然地:“只怕真的会如老兄所说,要出大案了。”
于是,凌兆熊又请了幕友来商议。刑名师爷孙一振是绍兴人,好酒使气,极难相处,但见多识广,装了一肚子稀奇古怪、莫可究诘的疑狱。听完郭缙生所谈的一切,骨碌碌地转着眼睛,凌兆熊知道,遇到这种情形,便是他有见解要发的先兆。
“孙老夫子,必有高见?”
“见解没有,要讲两个故事。本朝有所谓‘四大疑案’,如今看来要变五大疑案了!”
凌兆熊两榜进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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