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安好否?”南山菊目视前方,不咸不淡的语气,听不出多少关心,亦听不出多少感情,与其说是淡然,更多的却像是淡漠。
南山菊,虞山“梅兰竹菊”四修之一,百年前跟随当代虞主在虞山展露峥嵘,当今虞山盛况的奠基者。为人寡言少语,相传除了虞主,没人知道他在究竟想什么。
醒转之后的李岳并未第一时间作出回应,仿佛一只孱弱的小鸡般被南山菊拎在手里。“傻了?可惜了,埋在地里作肥料吧。”
只听“噌—”地一声,李岳未语先动,瞬间窜出百丈开外。作为此番问山的斗斛,李岳之前做了充足的功课,关于南山菊,暗探收集到的情报虽然不少,但都是一些日常琐事,比如此人喜好春华秋实、夏收冬藏。南山菊行走处事虽然清微淡远,但招待客人的灵食却是味道鲜美,颇受欢迎,以至于不少虞山小辈都喜欢变着法儿找南山菊讨要吃食。林竹是个另类,喜欢讨去酿酒。
与此同时,李岳却发现一个奇怪的现象,几乎每隔一段时间,负责南山菊那片范围的暗探总会莫名其妙地失踪,仿佛人间蒸发一般,查不出任何蛛丝马迹。由于暗探的培养周期不算短,南山菊的情况又太过诡异,反馈的情报价值不高,因此,卫国高层渐渐将注意力放在别处,对南山菊的情报收集也就仅仅限于其日常起居,其确切的战力修为至今都是一个谜。
饶是如此,李岳依然从关于南山菊的情报里嗅到了极其危险的气味。“暗探失踪,原因不明?开什么玩笑!能做暗探的修士,哪一个不是身怀一技之长?就算稍有不慎马失前蹄,也不应该没的这么无声无息、不声不响!”
李岳额头泌出涔涔冷汗,刚刚恢复血色的面庞转眼间又变得煞白一片。“小子,你就是这么对你的救命恩人的?”南山菊看向百丈外的李岳,目中无悲无喜,但不知是不是错觉,李岳觉得南山菊此话少了一丝不满,多了一毫玩味。
李岳掉头看向百里阡陌,发现将军神色阴沉,不但对自己的求助视而不见,看向自己的目光反而愈发不可捉摸。李岳心里咯噔一声,立刻向南山菊拱手言道:“晚辈卫,李家李岳,见过虞山南山前辈。先谢过前辈救命之恩!然我与前辈各为其主,万望南山前辈束身自好,切莫将来悔之不及!”
一语言毕,奉平殿上空骤然鸦雀无声,空气刹那间凝固。李岳这番话,活脱脱一个狼心狗肺的白眼儿狼形象!就连南山菊,都罕见地愣了愣:“你觉得我不该救你?”李岳收礼起身,与南山菊平目齐视,朗声道:“前辈身份高贵无匹,晚辈只是一介凝魂修士,得前辈错爱出手相救,本该感激涕零。”话到此处,李岳顿了顿,有意无意看了云汉霄一眼,然后继续说到:“但我和前辈道不同不相为谋,若是今日之事被有心之人传到卫王座前,再由宵小之辈混淆视听,颠倒黑白,晚辈落得个通敌叛国之罪事小,连累我李家满门忠烈事大!”
“李家小子!你在胡说八道些什么!”话音刚落,云汉霄不禁勃然大怒、须发皆张。实在是李岳这小子太过阴险!
“此子之所以如此急切地表明身份立场,是因为百里阡陌就在旁边。所谓伴君如伴虎,不管南山菊出于何种目的出手相助,救了自己性命就是不争的事实!现在的卫国君弱臣强,暗流汹涌,若是卷入王室高层或者高阶修士间的政治阴谋,几条命都不够他活!与其成为这些人相互倾轧的牺牲品,不如远离纷争中心求得生机!至于最后一番对家族赤胆忠心的真情流露,也算对南山菊的一个交代。”云汉宵收敛神色,将心中的愤怒尽数压抑,“这小子这么做固然没错,但那有意无意的一眼,却是故意将我置于千夫所指之地!明明忌讳的是百里阡陌,反而让我背了这个不忠不仁的骂名。此子,该死!”
面对云汉霄的质问和愤怒,李岳根本就置之不理,一个闪跃来到百里阡陌身旁,从乾坤袋中拿出几粒清心散服食,然后当着众修的面,盘膝吐纳起来。
南山菊一言不发,眉宇间罕见地流露出一丝悲伤。“南山,不要在意,你与他缘分未到。这李岳的确是个好苗子,但现在不是时候。”权轻侯拍了拍南山菊的肩膀,“百里阡陌此番问山目的尚不明确,就目前情况来看,应该是来探听我虞山虚实,只是我一时不慎着了云汉霄的道,才发展成如今这个局面。”
权轻侯看着身边的这位朋友,不禁忧心忡忡,大敌当前,稍有不慎便会落得个道消身殒的下场,南山菊这般心猿意马,不说助阵杀敌,反而极有可能成为战场的拖累。而百里阡陌和云汉霄似乎也发现了这一点,目光中透出凶狠,二人蓄势待发,这次竟连卫金戈都准备出手,势要将权轻侯、南山菊一举拿下!
“金戈,切莫冲动!”值此千钧一发之际,卫山河仿佛感受到了什么,立刻出声提醒卫金戈,想要阻止这波攻势。但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卫金戈捏诀低喝,一股似从苍穹之上而来磅礴的剑气蓦然出现。
生死之间,南山菊依然不为所动,任那剑气凝形聚威!权轻侯有意出手,但百里阡陌与云汉霄哪能让他称心如意,二人早已如蛆附骨般欺身而上,将他和南山菊分隔开来。面对百里阡陌和云汉霄的全力进攻,权轻侯自知绝不能三心二意,只能暗骂南山菊是块木头,动也不动好似活靶!
再看南山菊,面对那头顶大剑仍旧无动于衷,卫金戈不禁心中生疑:“在卫国掌吏郑家的情报网上,对此修的记载寥寥无几,今日正好借此机会,看你如何故弄玄虚!”念头打定,卫金戈身随意动,身影消失原地,再出现时,竟是双脚踏足剑锋之上!天顶剑气如得神助,以万夫莫敌之势朝着南山菊狠狠劈去!
“卫金戈,赶快住手!”间不容发之际,只听卫山河一声猛喝,甚至动用了神通之力,以传音入魂的方式重重撞击在卫金戈心神之上!受此激荡,卫金戈陡然苏醒,仿佛眼前有一层厚厚的云雾被一双大手拨开。定睛看去,剑下之人哪里还是之前岿然不动的南山菊,分明变成了与权轻侯缠斗的百里阡陌和云汉霄!卫金戈仓促收招,但因去势太猛,此时只能变招斜挥。
只听“咔擦”一声,剑气沉到了奉平殿上,原本受到损坏的奉平殿先前已是摇摇欲坠,且因卫金戈匆忙变招,剑气崩溃四散,奉平殿在被一刀两断的瞬间就被失控的灵力炸上了天,一时间尘土飞扬、烟雾弥漫。
百里阡陌、云汉霄二人此刻是汗出如浆、寒毛卓立,他俩怎么都不会想到,明明是自己这边压阵的迎仙修士,竟会突然不分敌我,对自己拔剑相向!若非卫山河出言相救,此时二人早已成了卫金戈的剑下亡魂!
“金戈,你感觉怎么样?”卫山河飞身上前,关切的同时谨慎地守在卫金戈身后,以防虞修趁乱偷袭。“没有大碍。”由于之前猝然收招,灵力反噬之下还是给卫金戈造成了一定的影响,但迎仙修士真元充沛,稍作吐纳后立刻恢复如初,“我什么时候中招的?”“不仅是你,想必在南山菊现身之时,我们就已经中招了。糟糕!南山菊!”
“本尊在这里。”就在卫山河刚刚反应过来,下意识寻找南山菊之时,淡漠熟悉的语调便在二人耳畔应时响起。循声望去,只见百里阡陌已经被南山菊拎在手中,不仅如此,云汉霄也被两名风格迥异但同样绝色的女修完全控制,正是梅兰竹菊中的君无梅和古兰!至于李岳,见事不可为,直接一头扎进虞山深处,再一次和暗卫玩起了猫捉老鼠的游戏。
卫金戈、卫山河见状,心中已经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地知道自己被算计了,只是几个元丹境的小辈,竟然敢算计迎仙修士?!特别是南山菊那副万年不变的淡薄口吻,更是让二人脸上无光,感觉受尽侮辱。
卫山河灵识內视,发现之前那股异样之感已经消失,面前仅剩一个似乎还不明所以的权轻侯。“哼!”卫山河发出一声冷哼,调整姿态便欲上前先杀了这个惺惺作态的虞山对外邦交团长。
“山河,且慢。”却在此时,卫金戈拦下了杀意四起的卫山河,“先前得到情报,竹修林竹近日在其洞府内闭关,梅兰菊三修结阵护法。现在梅兰竹菊已出其三,你觉得这几个元丹小辈,难不成吃了熊心豹子胆敢在太岁头上动土?就算他们真有这个胆子,想同时算计你我二人,也未必有那个能耐!”卫山河沉思片刻,发现卫金戈所说不无道理,不禁流露出赞美之意。卫金戈轻轻摇头,叹道:“没什么,知耻而后勇尔。”
“依你之意,林竹此番并非闭关修养,而是冲关破壁,并且极有可能已经成功!若真如此,你我二人皆为迎仙修士,对天地灵力的感知极为敏锐,怎会没有半点察觉?”眼下敌暗我明,就算是卫山河自恃修为高深,也不敢轻举妄动。
卫金戈目中精光流转,旋即眉头微皱,说到:“只有两种可能,其一,是林竹在我们问山之前已经破关,只是此情报我们还未及时获知。其二。。。。。。”卫金戈略作停顿看向卫山河,以眼神示意。卫山河微微一愣,随即苦涩言到:“你是说。。。。。。”
没错,这天地间存在一类修士,他们闭关时备受期待,但破关时却风云不起、波澜不惊。他们实力远超元丹修士,但穷尽一生,都几乎没有飞升仙宫的可能。他们就像是这天地的弃儿,是这天地与修行之人开的一个莫大的玩笑!
碎元丹,入地仙,此生不见仙迎,唯愿有朝一日,迎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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