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刚说上两句,便被胧赫骤然苍白的面色吓得嘴上凝滞,不知该不该继续说下去。
胧赫却腾地站起身,拉扯着她,绕过巨大的庭石,往中庭方向大步流星而去。他曾随侍掌世天帝,偌大的九重天庭,在他眼中,直同自家后院一般。当下他硬生生拽着莲兮的绯红广袖,左拐右绕,轻车熟路地疾行了半刻,待他二人拐入一处横架在瑶池湖上的飞廊,胧赫这才放开手来。
朱红的廊柱,花雕的栏杆,白玉砖石铺就的迴转廊道。
莲兮站在飞廊的一头,眼看着那些似曾相识的物件,在她的视线中一一展开。
她脚下的长长花廊蜿蜒向前,两面通透,衬着湖景瑰丽,原本十足的雅致。然而这曼妙景致,却犹如炼狱重现,将她震慑得足底发软,一步也迈不出去。
“你梦中所见的可是这一处花廊?”胧赫望着莲兮,面色阴鸷地问道。
第四九节 共饮长江 醉生梦死(4)
莲兮面上惊疑不定的神色,已令胧赫心中有数,他明知这一问多此一举,却还是想听莲兮亲口确认一声。
“嗯,我就是沿着这里跑……一直……的确就是这里,一模一样……那个长得像你的人,就在背后追着我……”
胧赫嘴角紧绷,沉声道:“那个人,恐怕正是我。四千年前,我在这里追着的,正是堕魔蛇仙……夭月。”
他的话就在耳边,字字句句,她听得清晰。然而意外的,她也并不十分吃惊。
“难道我真是夭月的……”
胧赫赶忙捂住她的嘴,紧皱眉头,低声说:“当年天卦上卜算,夭月魂魄已散,你不要瞎说!你糊里糊涂做得那梦,想必是因玲珑碎而起,你以后再不要把它戴在身上了!千万给我记着,不要将那个梦说给另一个人听,尤其不能被封郁知道!夭月未曾受尽命中该有的苦刑,你若被人当作是她的余孽转世,还不定会被怎么收拾!”
莲兮迟疑地点了点头,虽是对胧赫的话半信半疑,却还是松了一口气。
“我回头便去细查当年的事,你最近千万安生些,别再逞强了,晓得么?”
胧赫的语速极快,声音却放得极低,莲兮只听得模模糊糊,点了点头。
“我要你亲口保证,会好好照顾自己!”胧赫拍了她一脑瓜,低声斥道。
“唔~”他还捂着她的嘴,叫她怎么回答……
“莲公主,你是我座上之宾,怎么……”
莲兮与胧赫站在廊前,本就心中有虚。这时冷不丁,背后传来一声尖细的女音,将两人俱吓了一跳。
莲兮回过头去,只见廊下翠石小道间,立着一位盛妆女子,后头还跟着十数位陪侍小丫头,个个模样标致,衣着光鲜亮丽。
那盛妆女子向来以自己一头及地长发为傲,最是喜欢用十二支金笄盘发,令金光碎散,承转于乌发之间。
莲兮上一次同她照面,已不知是哪年哪月的陈年旧事,若非有这金奢无比的发饰,莲兮险些没有认出她来。
胧赫一见来人,慌忙抽回手,单膝跪下身去,拱手向那金笄女子问安道:“孟章见过潞天尊君。”
莲兮回过神来,也略欠了欠身,敬了一句:“莲兮见过潞天尊君。”
那金笄女子蹙起一对尖眉,用一副牡丹彩袖半掩住口鼻,抬眼望着莲兮,许久没有说话。
莲兮这才发觉自己站在廊上,身位竟高出那女子许多,连忙走下花廊,站在碎石小道上,重新行了一礼,恭敬道:“皇女今日大寿,惊艳风采,更甚往日,叫莲兮一时惊怔,有失礼数,还望尊君……”
封潞虽是天家皇女,但莲兮与她同是尊君,名号修为皆是莲兮更高一筹。原本两两相见。她只需向封潞欠身问候一句,便已算是给足面子。这时她向封潞躬身行了好一道厚礼,封潞却视而不见,提声打断莲兮,冲着花廊上的胧赫说道:“孟章神君今日早已不是我天家内臣,若还依循旧例,对潞行此大礼,叫父尊瞧见了,恐怕要责备我不懂事,快快请起吧。”
封潞抬袖令胧赫平身,却对莲兮不管不问,任她躬着半截身子,僵立在一边。
莲兮一身绯裙淡妆,躬身时,脖颈间吊着的两只酒瓶也垂在了半空中,模样滑稽之极。
胧赫乍一起身,便见周遭气氛尴尬,有心想要替莲兮解围,出声提醒:“莲公主还……”
封潞冷哼一声,嗓音尖细道:“花廊是我天家游玩之所,你为何在此久久伫立?”
胧赫慌忙说:“臣下方才在后殿刚面见过帝尊,途经此地,见莲公主迷路错入瑶池花廊,正要带她离去。”
“你且退下忙去吧,”封潞彩袖一展,说:“莲妹妹今日是我寿宴之客,我想与她闲聊几句姐妹私话,你一个男人在边上听着多有不便。”
莲兮躬身许久,腰上早已酸疼,这时又听封潞要屏退胧赫,心中顿生不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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