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轻人微微欠身。
两人入府后,年轻人在前院停步,然后转身走向右边厢房,那里有专门给他准备的房间。
沈默云则径直去往后院。
来到书房附近时,他放慢了脚步,在廊上便看见一抹清瘦的身影坐在窗前。
这是一位十四五岁的少女,身穿一袭古烟纹碧霞罗衣,外罩一件织锦披风,头上挽着随常云髻,簪上一枝赤金匾簪,别无花朵,腰下系着杨妃色绣花绵裙。
她似乎并未注意到沈默云的出现,那双澄净灵动的眸子盯着手上一张信纸,眉尖微微蹙起。
“墨儿。”沈默云走进书房唤道。
窗前这少女便是他的女儿沈淡墨,听到父亲的声音后,起身行礼道:“爹爹。”
她看了一眼窗外清晨的天色,关切道:“爹爹又是一宿未眠?”
沈默云坐下后微笑道:“阁中有件紧要的事情处理,无妨,一会再睡便是。”
他望着沈淡墨捏在手上的信纸,笑道:“裴越给你的回信说了些什么?”
沈淡墨闻言流露出些许不满,走到沈默云身边坐下,柔声道:“爹爹呀,那封信明明出自您的手笔,却偏要冠上女儿的名字,这位裴公子怕是将女儿当成迂腐不堪的假道学了。”
而后便将那张纸递到沈默云面前,却还是沈淡墨手书的那封信,只不过在最下面用笨拙的笔锋写着三个字:看不懂。
若只如此倒也罢了,偏偏在这三个字之前还有四个字,虽然划上了一道横杠以示作废,但字迹仍旧可以轻易地辨认出来,只见裴越写的是:莫名其妙。
饶是连皇帝都说沈默云城府深沉似海,此刻他也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沈淡墨亦无奈笑道:“爹爹,您还笑得这么开心。”
沈默云道:“那你打算如何回信?”
沈淡墨想也未想便道:“女儿只想劝这位裴公子练练字,将来若是想当官,这手字很难说得过去。”
沈默云叹道:“墨儿,你不知这越哥儿的经历,他与云哥儿不同,历来不被生父嫡母所喜,所以在府中艰难度日,莫说练字,便是饱饭也没吃过几顿。这孩子可怜得很,你切不可生出轻视的心思。”
沈淡墨眨眨眼,俏皮道:“爹爹,女儿何时轻视过他?更何况,他这些时日的境况与变化女儿都知道,还是爹爹您让人将他的消息送来的。爹爹这般做,又这般说,莫非是想提前给女儿定下一门亲事?虽说我家不讲究劳什子身份权势,可是观这位裴公子行事,当得起果敢决然四字,爹爹就不怕将来女儿成天跟他拌嘴?”
沈默云微笑看着她,满面慈爱之色,却又佯怒道:“胡闹,你才多大,哪里就急着谈婚论嫁?更何况,这种事是你一个女儿家可以说的吗?”
沈淡墨有些委屈道:“从小到大,爹爹都教导女儿言从心出,如今反怪女儿不知礼。”
沈默云笑道:“好了好了,你这些本事还是留着哄你娘亲罢,为父如今可不怕这一套。”
他停顿片刻,又道:“越哥儿这个孩子,以前我没留意过,如今看来确实不凡,让你阅览他的消息,也是希望你能从他身上学会一些东西。毕竟与之相比,你从来没经过什么挫折,又比同龄孩子聪明些,难免失于顺遂,很难真正领悟逆境中决断的能力。”
沈淡墨颔首应道:“爹爹放心,女儿会跟他继续交流下去的。”
沈默云从袖中取出几张纸,放在书桌上,缓缓道:“这是近几日都中几处重要府邸的日常记录,晚些时候再告诉我,你从中看出了什么。”
“是,爹爹。”
“为父去你娘亲那里看看,不必送了。”
待他走后,沈淡墨陷入沉思之中。
那些出自太史台阁的情报随意地放在桌上,她的目光依旧停留在裴越送回来的信纸上,望着那被划上横杠的四个字,少女忍不住鼻尖微皱。
莫名其妙?
她第一次被人这般评价,想了想倒觉有趣,不禁轻声笑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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