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路上耽搁了些时间,一边的书堂里已经响起了琅琅的读书声,齐达想起当初在这里读书的日子,心头一阵温馨,“师母,先生还好吗?”
“还能怎么样?不就是那个倔性子。”师母温厚的笑着,以自己的方式调侃着不在场的丈夫,同时招呼几人进后院的厅堂休息,“这是又子吧,这么大了。”
“师母。”齐又不好意思的红了脸。在他不多的关于家乡的记忆中,这位温柔的师母占了相当大的比重。直到现在他还隐约能回忆起当初师母温柔的拿出张华的零嘴儿来哄自己的情景。
“你们先坐会儿,我去叫你们先生回来。”师母殷勤的拿出一碟炒杏仁和一些杏脯摆在厅中的小桌上,“你们先吃点东西玩儿。”最后一句话是对着齐又说的。
俊俊现在比起以前在小院的时候甚至以前任何一个时候都要有活力的多了。他伸手拿过桌上的两碟零嘴儿送到齐又面前,“小又子,来!吃你的零嘴儿。”以前在这里的时候,师母的零嘴儿从来都是齐又的,就是师母的亲生儿子张华都要往后排。
齐又红着脸瞪了俊俊一眼,反击道:“俊哥哥,你准备给先生的那几本古籍是从哪个那里拿来的?”
这下轮到俊俊吃瘪了。
幸好没过多久先生就进来了。几个人先后给先生问礼,然后献上各自早先准备好的礼物。齐达的是来自交州的一枝二尺高的珊瑚,还有张华自己准备的礼物和书信;齐又的则是他和他的小朋友外出游玩时捡的贝壳让人加工成的松鹤延年图。除去张华的书信,都是些土物。而俊俊送的则是几本古籍孤本,毫无疑问的来自二人组之一。
齐达自从十六岁那年出去,到现在二十三岁,已经是整整七年的时间,包括张华在内,都没有回来了。而俊俊比齐达他们提前出去一年,到如今已经是八年了。眼下虽然大家看着都还是年轻模样,但是七八年时间的宦海浮沉,无论是谁都不再是初出山村的淳朴少年样了。
先生看着倒是没见什么老态,依旧腰杆挺得笔直面色严肃的坐在上首,看着和当年指点他们的时候没有什么差别。不过,接过齐达带来的张华的家信的时候,先生还是激动了起来。一时之间,一向极注重礼节的先生竟也顾不得还有客人在,就这么拆开信当着众人的面看起来。
张华的信并不多,也就薄薄的三张纸。先生又是素来一目十行的,就算是因为这是儿子的书信而看得格外仔细了些,也没用多少时间就看完了。然后,先生的脸色就分外诡异起来。
师母一直注意着丈夫的脸色,看他脸色由刚开始的矜持的狂喜——这个是只有师母才能看得出来的——转为得意,心知定然是看到了儿子得意的地方。可是后面的诡异,师母就不理解了。
与只会持家的普通妇人不同,师母是个能识文断字、颇有几分才华的奇女子。也正是因为这样,一向古板的先生才会对偶尔男装混进来的女学生睁只眼闭睁眼。所以当下觉得不对的师母就伸手了过去,“怎么了?”
先生用诡异的眼神看了眼齐达,把手里的信纸递了过去,干巴巴的道:“你自己看。”
师母满脸狐疑的接过先生递过来的书信,目光直接下移到信纸的最下面,一句话直直映入眼帘——
“儿欲以衡文(齐达的字)为妻,奈何不许,乞二老从旁说之。再拜顿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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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心虚,齐达一直没太敢直视先生和师母二人,甚至连目光也有意的避开先生的方向,一直在厅堂两面的墙壁上挂着的字画上面游移。
所以,等他发现不对劲而把目光投过去的时候,师母已经收拾起信件招呼大家吃饭了。
饭桌上,师母似乎不经意的问,“衡文,华儿在交州可有什么心仪之人?”
“没有。”齐达想也没想的回答。他的逻辑很简单,师母问的是交州的心仪之人?交州显然是没有张华的心仪之人的,因为他的心仪之人在这里。
因为齐达回答的太快太肯定了,所以师母轻轻的舒了口气,然后,眼底又开始蒙上点点阴翳。
这可怎么办?人家肯定就不理会,难道自己那么优秀的儿子竟然还是单相思?刚刚升起的一定要把两人拆散的心思在发现两人根本就不在一起后全然飞去,师母心头只剩下了对自己儿子的担忧和同情。
先生的眉毛也是一跳,似乎有什么话就要冲口而出,不过先生马上就塞了一大筷子菜把那话堵回去了。咽下嘴里的东西,先生才斟酌着问道:“衡文啊,交州如今是个什么情况?为何大家都回来的时候,他却不能回来?”虽然张华在信中已经稍微解释了一下,但是先生还是决定问一下。毕竟,自己的儿子自己清楚,他要确定信末的那个要求是不是张华和齐达两人串起来的。
齐达低下头,害得张华回不了家实在是他的不是,“都是齐达的不是。如今的交州已经很好了,张华也很受交州士民的爱戴。本来如果不是齐达,张华此次定然能够回来看望先生师母的。”
“你怎么了?”师母没有看前面两张的内容,听齐达自认不是的言论一出,顾不得长辈的身份,忍不住就插话追问。
“就是杂交水稻的事。当初我调任到司农寺……”齐达絮絮叨叨的从头把杂交水稻的事说了一遍,刚开始还只是他一个人叙说,到了后面,就是先生也忍不住插话过问了。
“这么说,一亩地真的能产出二十石谷子?”如今的江南一般水田也就产出个七八石的样子,遇到土质特别肥沃的,人又特别耐心的,才能有十到十二石的产出。可是齐达居然说他的种子能产出二十石!
先生早年因为家事所以早早断绝了仕途的可能,甚至因为先辈的行差而不得不躲到这个小山村来。可是就算这样,可是他心头兼济天下的文人性子却是从来不改的。所以教书之余,他也一直关注着民生。就算是什么也不能做,可好歹看看知道也行的。所以,齐达这个数字一出来,他就在心头大略的算了一笔,然后就马上把儿子那些乱七八糟事抛到了脑后,一心盯着齐达发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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