尤荃脸上的笑容淡了淡:“殿下此番贸然入长安,陛下很是生气。”
“本王自会向父皇解释。”他瞥了尤荃一眼,“本王与父皇商议要事,尤公公便到此止步罢。”
尤荃的脸色彻底阴了下去。
然而他也确实不该再待下去,只能咬着牙唱了一声“宁王殿下觐见”,便退出了大殿。
进了内殿,奚存穿着常服,正坐在书案后喝茶。
奚旷行礼:“儿臣参见父皇。”
奚存放下茶杯,注视了他半晌,才凉飕飕地说了声“起来”。
“你倒是会挑时辰。”奚存哼笑一声,“朕一下早朝,便听人说城门口来了个不速之客——宁王,你可知,无诏擅入长安,意同谋反?”
“儿臣知道。”奚旷平静地说着,抬头与他对视,“儿臣此来,正是来向父皇请罪的。”
“哦?是什么罪?”
“儿臣未上报朝廷,便擅自斩杀宁王府长史郑有钧,儿臣有罪。”奚旷撩袍下跪,只是脊背仍旧笔直。
奚存豁然起身:“你说什么!”
“儿臣说,儿臣私自斩杀朝廷命官,儿臣有罪。”奚旷一字一句,清清楚楚传入奚存耳朵里。
奚存勃然变色:“你好大的胆子!”
他一掌拍在书案上,震得案上花瓶都在簌簌颤抖。
“郑有钧此人,两面三刀,蛇心鼠肺,竟趁儿臣不在府中时,利用职务之便,暗害儿臣有孕侍妾,令儿臣痛失一子!更是藏贼引盗,将儿臣侍妾掳了去,至今不知所踪!更有甚者,还污蔑父皇,声称此等行为,皆是父皇指使!儿臣若不除之以告幼子在天之灵,实难解恨!”奚旷字字锥心,一直平静的面容,也终于在此刻有所崩裂,“儿臣有罪,但儿臣更请父皇,为儿臣作主!”
奚存立于上首,怒火未消,胸口犹有起伏。但听了奚旷的话,他却久久未言,眯了眯眼,半晌才道:“你说你的侍妾有孕?就是那个南邬的女人?”
“正是!”奚旷道,“她已有孕两月有余,本是想等千秋节后再告诉儿臣,谁知却走漏了风声,为郑有钧所知,这才给了他可趁之机!”
“你说是他所为?可有证据?”
“他已承认画押,只是却始终不肯吐露缘由,反而口口声声说是奉陛下之命,此等恶徒,留有何用?太子妃有孕,父皇大赏,难不成儿臣侍妾有孕,父皇却要除之而后快?何等荒谬!也不知那厮为何会这般攀咬,还请父皇彻查!”
奚存沉吟片刻,道:“郑有钧插手王府后宅,毒害皇室子嗣,确实罪该万死。不过,朕倒是以为,你那南邬侍妾,本就不该怀孕。如今孩子没了,倒也正好。”
“父皇!”奚旷死死地盯着他,双手紧攥成拳,舌尖几乎沁出血来。
“你还年轻,子嗣什么时候都会有的。无论是将来的王妃,还是侧妃,又或是别的什么女人,生下的孩子,都会是你宁王府的子嗣。唯独一人,你那南邬侍妾,却是万万不可能。”奚存俯视着他,眼底透着冷意,“以她的身份,朕允她在你身边,已是法外开恩,而你却不知朕的用心,不早些给她灌下绝嗣药,以致于生出这么多后续风波,你难道不糊涂吗!”
“可是……”
“朕已经对你够纵容了,老大!”奚存沉沉地说,“先前在长安街上深夜纵马,也是为了此事罢?有多少臣子弹劾你,朕都不曾说你半分!而若不是此次郑有钧加害,你是不是还打算回了通宁,也不把那女人有孕一事报给朕?!”
奚旷闻言,唇角生出一抹怨毒的冷笑。
他当然知道皇帝不会允许桑湄生下他们的孩子,所以他当然也不会把此事上报天听,能瞒多久,便瞒多久。可是这一切甚至都尚未发生,皇帝又有何理由,这般质问于他!
“行了!没了孩子,以后再生便是!你也就是头一个宝贝了些,日后孩子多了,自然就不会再像如今一般冲动!”奚存道,“至于你说郑有钧的动机,确实该查。你说他害了那女人还不够,还勾结歹人将她掳走,这又是怎么回事?”
何必装傻。
奚旷在心里讥嘲,嘴上却道:“儿臣先前深夜纵马,正是因为收到消息说桑姬失踪。还是等儿臣回到王府后,在查桑姬失踪缘由之时,顺带查出的桑姬有孕一事。她于千秋节当夜小产,随后不知所踪,直到今日,将近一个月,仍音讯全无。父皇可以不在乎桑姬的孩子,却不能不在乎竟有人能在儿臣王府中来去自如!今日此人擅闯王府,来日此人未必不会擅闯皇宫!”
“奚旷!”
“儿臣所言,句句属实!恳请父皇查清郑有钧背后主使,把桑姬还给儿臣,也还儿臣一个公道!”奚旷咬牙叩首,目眦欲裂。
“混账,你听听你都说些什么!”奚存怒不可遏,“为着个女人,私杀朝廷命官,又为着个女人,罔顾律法擅闯长安,如今又在这里逼朕还你个公道!你脑子里除了她,没别的东西了是吗!”
“儿臣有多在乎她,父皇不是早就知道了吗?”奚旷抬起头来,毫不畏惧地说。
殿外阳光明媚,万物欣欣向荣,可殿内却空旷森冷,父子剑拔弩张。
曾经他们在沙场上并肩作战,可以毫不犹豫地信任彼此,将后背托付,可如今在这雕梁画栋之中,他们面对面注视着彼此,却只剩下了愤怒与猜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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