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什么表示。”
“怎会?”朱策皱眉,“殿下昨日不是说,太子已经知道了您遇刺一事吗?他那般针对于您,想必是得了陛下的敲打。若陛下只是敲打他,却不安慰您,这未免也太……”
“或许本来是有的,只是今夜宴上生了变故,让父皇打消了这个念头。”奚旷轻轻吹了吹水面上的浮沫,一口苦茶下肚,酒意荡然无存。
“什么变故?”
奚旷眼睛微微眯起,在室内摇曳的烛火中,宛如两片漆黑反光的墨刃:“太子妃已有孕两月有余。”
“什么?!”
这可真不是个好消息。
“说是上个月就发现了,但是没报。也就是说,从常理来看,太子没什么工夫也没什么理由要刺杀我。”奚旷平静道,“父皇知道后,还赏了东宫。”
“那这么说,陛下岂不是会怀疑咱们……”朱策忧心忡忡,“那郑长史,还有留着的必要吗?”
当初留下郑有钧,也是想留着这个宫中派来的眼线,毕竟明棋总比暗棋好,可倘若陛下意识到他们已经会利用郑有钧反将一军,那这本就摇摆不定的圣心,岂不是就彻底倒向太子了?
“郑有钧没那么重要。父皇赏了东宫,只是因为太子妃有孕,无论怎样都得面子上过得去。至于信了没有,另当别论。毕竟……”奚旷倏地冷笑一声,“这怀孕又不是太子自己怀孕,刺杀也不是太子自己刺杀,他不过是动动嘴皮子,自有下面人为他鞍前马后地办事,他有什么忙的?”
“但愿以陛下多疑的性子,没有全然相信太子的说辞。”朱策嘟囔道,“否则兄弟们忙活了这么久,岂不是白干了?”
“但这也不坏。”奚旷摩挲着茶杯上的兰草花纹,慢条斯理地说,“父皇刚坐上皇位不久,还想好好享受个几十年呢。也正是如此,他才会对无甚建树的陈王宽和相待,又收回我的兵权,以母亲和桑姬消磨我的性子。”
“既然忌惮自己的儿子,当初何必又让殿下出征南邬,给殿下这么一个出风头的机会?”
“那是因为事有轻重缓急,比起谁出风头,他当时更在意的是快速赢得民心。”奚旷一字一顿道,“你也知道,父皇他上位的方式……不大光彩,民间朝野多有诟病。要想快速坐稳皇位,收复民心,那就得在短期内干一件大事——没有比收复南邬、一统中原,更能振奋人心的事情了。但北炎内政刚平定不久,他若是再次离开,势必会引发动荡,因此最好的方法,就是派我出去。结局你也看到了,如今人人都称颂父皇骁勇善谋,他这皇位,终于算是坐稳了。”
灯影幢幢,窗纸上映出一站一坐两道人影。谁也想不到,这皇城脚下的诸王馆内,竟有人敢谈论如此大逆不道的话题。
然而做属下的像是习以为常,认真倾听,做主子的更是淡定自若,娓娓而谈。
“大局已定,父皇他又正值壮年,当然不希望下面的儿子太过优秀,功高震主。但他同时也不希望儿子太过无能,否则将来这江山如何让人放心交予?所以父皇也只是收了我的兵权,略略打压于我,却没有刻意为难,是想着,有我在,还能激励一下太子。”
“这是把殿下当太子的磨刀石啊!”朱策愤然握拳。
“那又如何,在刀磨成之前,磨刀石是不会被丢弃的。而且父皇也不至于如此讨厌我,再怎么说,我也是他的儿子,我不犯大错,他便不会动我。”奚旷长叹一声,“你大约也能察觉,父皇他……有时候其实有些在意所谓的‘家’。”
否则,也不会出去当细作时,还带着家人的遗物;也不会平白多了个儿子后,想要不认他;也不会过了这么久,仍旧后宫空置,只有一个陪伴多年的惠妃。
“不过,你且看着罢,这平衡就快要被打破了。”奚旷微妙地笑起来,“若太子妃这一胎得女也就罢了,若是得男,那便是皇长孙。皇长孙愈长大,那太子便愈急,太子愈急,父皇便愈恼怒……前朝之鉴,历历在目。”
北炎曾经有一名极为长寿的皇帝,活到了八十二高寿还没死,甚至头脑还很清醒,还能批阅奏折。结果下面的太子坐不住了,他从一生下来就是太子,活到六十多岁还是太子,每天拄着拐上朝,早就成了坊间暗地里的笑谈。终于有一天,这老太子忍无可忍,将高寿的老父皇捂死在了被子里,自己登基了。只是大约轮回有报,才过了一两年,这继位的老太子也死了。
奚存看着身体康健,但奚曜看着可不像是什么能忍到六十岁的人。
“那敢问殿下,如今我们该怎么做?”
“继续查‘刺客’线索,与东宫死磕,无论父皇相信与否,最终都得递上奏折陈情。”奚旷道,“我们要做的,是积少成多,聚沙成塔。人非草木,耳旁风吹多了,总会让人当真的。”
作者有话说:
你怎么还有空关心别人老婆怀不怀孕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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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2章
又是一个晴朗日子。
陈王奚映要携王妃回封地了,顺便去同住诸王馆的奚旷院落里串了个门,道了个别。
“此去一别,又不知何时才见。”奚映道,“皇兄,珍重啊。”
奚旷笑道:“三弟与弟妹也珍重。”
“不过话说回来,皇兄什么时候动身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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