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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部分(第2页)

盛唐如那怒放的大朵大朵华贵的牡丹,开到这里,不知道算不算圆满。所谓“花开则落,月满则亏”,是玄宗与玉环、还有李白的粲花之笔将这富贵洋洋渲染到极致,渲染到了天上云里。禅宗说,人间佳境自是在“花未全开月半圆”,自是在开而未开,圆而未圆之妙处。

只是人们不懂得什么是花未全开月半圆。怒放过,也好。

此时的玉环正是春风牡丹得意时,大唐的皇帝隆基陪在她的身侧,李白写诗为她献媚,这些一等一的好男人,一时间汇聚于她的身侧,只为博她红颜一笑。于是,她真的笑了,这一笑媚得惊了天动了地,一笑倾了城再笑倾了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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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 繁华事散逐香尘(图)(1)

这个园子不是江南的帘下开小池盈盈水方积。没有小池中那几点沥沥枯荷的婉约,它是开畅的空灵的。《水经注》上说它:

清泉茂树,众果竹柏,药草蔽翳。

一面是渺渺荒寒,一面是人间的富贵繁华。 远眺是黄公望的《富春山居图》,白云初晴,上有飞瀑,眠琴绿阴,幽鸟相逐,近趋是《夜宴图》,名士雅集,歌管繁弦。两种情致一种奢靡。

石崇是古今第一奢靡人,奢靡得空前绝后。嵇康、阮籍无意君国事,便以人入天,携酒入山林,对天地清风对酌,不问国事,不问民生,本已是奢侈。石崇却把山林明月邀回家来,以天入人,不分昼夜挑着灯笼也要赏。此园即是香溢了文人诗章几千年的“金谷园”,位于洛阳城郊金谷渊山涧,为晋人豪富石崇所建。读《金谷园图》豁然才知,人与天与地与风与山与月与林与鸟与泉与瀑,曾经这样近,这样相亲过。

本是一个豪富与美人与名园的故事,但因为绿珠,读来却不艳俗,只觉凄婉堪怜,那个园子也变得风雅,像是一幅元明时期的山水画,自有一种逸气弥漫。

乱生春色谁为主?余花落处,满地和烟雨。

写绿珠时,读到这句,突然就想起了怎么那么合于晋人的萧瑟世道。晋是不治之世,那时的社会,君不似君,臣不似臣,战荒不断,人命危浅。有识的文人武士皆不被所用,于是人们纷纷逃离,上得山林,入得清流,托杯玄胜,远咏庄老,豁然间打开了宽快悦适的心,一时间滋生出许多奇葩的花来在日色山风里自在地开。于是才有清峻的竹林名士嵇康、阮籍,以及被儒家所不嗤的清妙玄谈。还有那开在深涧的名满天下的金谷园,园内高高的崇绮楼上抗命而死的美人绿珠。

盛世里多案牍劳形,上下秩序井然。只有西晋的石崇一样敢出来这样子张扬,与皇亲国戚竞富。

建园的石崇,少年敏惠,勇而有谋。二十岁时,做了修武令。他好学不倦,甚是聪惠,有疾时可自医而治。父亲临终时,曾分财物与三个儿子,独无他份,母亲在耳旁提醒父亲,父亲却说:“此儿虽小,后自能得。”意思是不用管他,他自有他的办法。

知子莫若父,三岁看到老,三岁时的心机是最真实裸露的,父亲知他个性天生,便不给与他一分一豪。果然石崇任荆州刺史时,凭着长袖善舞肯钻营,结交权贵,积富积了个满山满谷,才有后来的珍珠换绿珠,才有这名满天下的金谷别馆。

金谷园若是春天,绿珠就是生在园中点染春天的那一树桃花,简静而繁华,自开自落,在寂寂深谷,像这园子一样不沾世道,没有红尘情味,没有市井里纷然的人脉。傍晚而起的山间阴冷的雾弥散开来,绿珠人在室内,她望着外面的春山繁树,看着幽秘不可知的的云岫山岚,轻叹一声,谁又能掌控得了几分人世的沧桑变化呢。她低头就看见了窗外桃花随风萧然落下。

金谷园与绿珠始终给我一种迷离,像梦境,我时常怀疑这个园子,还有绿珠,是不是真的存在过。

这个园子里柏木几千万株,江水环流于舍下,可以溪岸观澜,可听草堂客话,可观秋山晚翠,可闻夜雨潇湘。晨起时,有美人妆奁用过的粉腻的胭脂水如桃花瓣一样在溪里洇开,始知这里原是人间。

这金谷园有富有贵有诗有酒有歌有美人,它一定是有故事的。

绿珠,原姓梁,生在白州境内的双角山下,绝艳的姿容世所罕见。古时越地民俗以珠为上宝,生女称为珠娘,生男称作珠儿。绿珠由此得名。石崇为交趾采访使时,一日路过白州,见得绿珠仙容,以珍珠十斛得到了绿珠。

真是人命由天定,偌大一个白州,石崇偏偏就在双角山下歇歇脚,可巧绿珠就出来了,巴巴地就应了那句话,千万人之中,于千万年之中,没有早一步,也没有晚一步,刚巧就赶上了。

绿珠,美艳且善吹笛,石崇宠她,怜她,恐她思乡心苦,便在金谷园内筑起百丈高楼,绿珠在楼上凭栏,可以极目南天。绿珠能吹笛,又善舞《明君》。石崇也有些才名,曾自制《明君歌》(明君即昭君),他的昭君歌哀怨情伤,唯他的绿珠能解其中意:

。。

四 繁华事散逐香尘(2)

辕马为悲鸣。哀郁伤五内。

泣泪沾朱缨。行行日已远。

石崇抚曲,绿珠为歌,柔媚的歌声绕在屋间梁上,震落旧时尘。

绿珠望着眼前人曾数度泣下,感怀父母远在他乡,不能相见,她珠泪随歌意凄然潸然,石崇拥她入怀,他知她知,这歌是为谁而写。这个男人给得了她一切,却给不了他安稳的人世岁月。

无论世事怎样变迁,他们终是曾经琴瑟和谐过。

石崇和当时的名士左思、潘岳等数十人曾结成诗社,号称“金谷二十四友”。每次宴客,必命绿珠出来歌舞侑酒,见者都忘失魂魄,绿珠之美名就这样一日日在风流名士的口中昭昭然艳播于天下。其间上座者有那个貌虽丑,但却好文采的左思,他十年写得《三都赋》,而显名一时,曾使洛阳为之纸贵。潘岳即是潘安,他年少时乘车出门,因貌美,城中妇孺争向潘安掷鲜花鲜果,使车满不能载,遂有“掷果盈车”的典故。潘安贤俊,在婉约的词中,早已化身檀郎在闺阁梦中萦回了千年。且他文辞好,他的诗文清绮哀艳,那一种清俗正如其人。他与妻情深意笃,妻却不幸早亡,他写得那首凄可断肠的《悼亡词》。这一等一的好男人后来深陷宫廷弄权,失败后,与石崇等人均断头于市,一时间身没名飞,连高堂老母也未能幸免,终也枉担了这一世的孝子之名,枉然鬓边几许华发生。哎,卿本佳人!

石崇能与当时名士交往笃厚,人也不只是一般胸无点墨的浮华浪荡子。他也颇有才思。金谷会曾是当时名士的欢歌盛会,石崇在金谷会上曾做《金谷诗序》,描摹金谷会昼夜宴游的富贵奢华。

今再读之,让人始觉这金谷园不是后人附会妄想的一枕黄粱梦,世间曾有金谷园,人道绿珠曾住。

王羲之后做杖藜行歌的《兰亭集序》,细细描述他的坦荡超逸,但章法上却有《金谷诗序》的影子。虽然前者无后者的文采精华思想逸丽,然,却有仿作之嫌。《世说新语》记载,王右军得知世人说他的《兰亭集序》与《金谷诗序》相仿,并拿他与石崇作比,王羲之并没有不悦,还甚有欣色。

如果西晋是荒芜的,那么金谷园就是晋代士人梦回大汉的一段日子。宏丽的室宇,成群的美姬皆曳华服纨绣,耳边耀金翠。丝竹音乐尽当时之盛行,席宴穷水陆之膳珍。点亮灯烛,照彻西天,急管繁弦,直入云端。空虚的士人营造出如此的富贵太平,让人恍然不觉在哪个盛世。金谷如梦。

古时的女人,一头栽进一个男人的怀里,便跟定了这个男人,一门心思一副忠肠地服侍着,哪里管值不值得,自己的亲老子娘从此也就一刀断了,有惊有难之时竟没有一个暂避之处,以守得时事轮回,天开一线。在这重重深院与人做着露水夫妻,原是见不得风霜见不得太阳的,好端端地刚才还万千柔情销魂时,转眼这一梦就碎了,非得用卿卿的死来结局。男人的自私男人的虚浮在岁月的车轮中碾磨过来,竟没有一点长进,一处一折一章一回不停地演。

神仙一样的日子,终也结束在一个跳梁小丑孙秀的手中。

孙秀行为狡黠无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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