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看书斋

第16章（第1页）

易连慎仍然微含笑意可是语气却认真起来：&ldo;我有一句话，你一定要记住。易连恺确实是喜欢你，可是你说得对，真的要危及身家xg命时，他也不会将你放在心上。你日后在他身边，一定要千万小心。他这个人，薄qg寡义，深不可测。你要小心，一定要小心。&rdo;秦桑说道：&ldo;多谢二哥指点，这两个月承蒙二哥照拂，秦桑无以为报。&rdo;易连慎却笑起来：&ldo;我照顾你可没存什么好心，至于报答么……那也不用了。&rdo;他以箸击碟，曼声吟哦：&ldo;对酒当歌，人生几何。譬如朝露，去日苦多……月明星稀，乌鹊南飞。绕树三匝，何枝可依？山不厌高，水不厌深。周公吐哺，天下归心……&rdo;吟道&ldo;乌鹊南飞，绕树三匝，何枝可依&rdo;的时候，反复咏叹，似乎不胜唏嘘。而吟完最后一句&ldo;天下归心&rdo;他却慢慢浮起一个笑容：&ldo;天下归心……天下归心……&rdo;说着仰天长叹，&ldo;其实要这劳什子天下又有什么用？浮世秋凉，不过梦一场罢了！&rdo;将桌上的碗筷&ldo;光朗朗&rdo;全都拂到地上去，门外的卫士听到这样的声响，不由的端枪冲了进来。见只是碗筷落地，易连慎和亲桑都好端端的坐在那里，并没有出其他的事qg，于是复又退了出去。易连慎说：&ldo;三妹，我有一件事托付你，请你务必答应。&rdo;秦桑道：&ldo;二哥请讲，但凡秦桑能办到，必当竭力而为。&rdo;

不是他是何用意，却不能不去。秦桑已经有大半个月没有见着易连慎，因为大涨后军务繁忙，估计他也没心思与他倾谈。现名人来请他，也不知是吉是凶，不过显然，战况是到了一个状态，但是不知道是联军胜了，还是符军守住了。

易连慎倒是没有穿军装，一袭长袍立在初冬的寒风里，眉目清减了些许，倒有几分书生儒雅的派头。这次仍设宴水榭中，但桂花早谢，萱糙枯huáng，更兼天色晦暗，铅云低垂，园中亭台都黯淡了几分。因为天气冷了长窗都被关上，隔着玻璃只见满池荷叶也尽皆枯萎，虽然是晴天，可西风一起，颇有几分萧瑟之意。秦桑见桌上布了酒菜怀筷，于是不由得迟疑，易连慎到：&ldo;那一次是替三妹洗尘这一次是替三妹践行。&rdo;秦桑默然无语，易连慎口气似乎十分轻松：&ot;我那位三弟倒也有趣，和谈的时候提出要我将老父送出城去，可是只字却未提起你，他着别扭劲儿，我看这都替他着急，也不知道他要端到什么时候。&rdo;秦桑道：&ldo;二哥严重我早就说过秦桑一介妇人，断不会被他放在心上。大丈夫何患无妻，在天下大事面前一个女人算什么。&rdo;易连慎哈哈大笑，说道：&ldo;我那三弟道是个做大事的人，也罢。&rdo;他仍旧是亲自执壶，替秦桑斟上一杯，说道：&ldo;上次你滴酒未沾，这次却要给我一根面子。&rdo;秦桑道：&ldo;二哥，我不会喝酒，请二哥不要勉qiáng我。&rdo;易连慎道：&ldo;这酒你喝也得喝不喝也得喝。&rdo;他声音随意，仿佛一件轻描淡写的小事，&ldo;因为这杯酒有毒，是俄国特务最爱用的氰化物，保证入口气绝，不会有任何痛苦。&rdo;秦桑不假思索，端起酒杯一饮而尽，到令易连慎微微意外。她本不善饮酒，喝得太快差点呛到，换了口气才说：&ldo;倒也没什么异味，不知道什么时候才会气绝。&rdo;易连慎连击掌道：&ldo;秦桑！秦桑!你这样一个妙人，怎么偏偏嫁给了易连恺，小三儿何德何能，能有你这样的妻子。&rdo;秦桑淡淡地道：&ldo;二哥喝醉了，二嫂与二哥琴瑟和合，二嫂才是真正的贤妻，二哥莫要欺负她。&rd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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易连慎道&ldo;我做的事qg，你二嫂都不知道，她其实也挺可怜。我背着不仁不义不忠不孝的下场，不应连累了她，日后请你要多照应她。&rdo;秦桑大吃一惊，起初只以为战况不妙，但听到易连慎这句话，才知恐怕不只是战况不妙，只怕已是大败。

秦桑道：&ldo;二哥请放心，秦桑会尽力。&rdo;易连慎笑了笑，说道：我要是有你这样的妹子，该当有多好。

那天晚上，枪声一直没有停歇，激战一夜。大少奶奶吓得睡不着怎么那枪声就在府外头响？他们要打进了怎么办？二弟要输了怎么办？这可怎么才好？秦桑一直安抚她，两个女人差不多睁眼等到天亮，天刚蒙蒙亮，枪声就停了。pào声是早就停了，四下安静得几乎诡异。大少奶奶又跪在窗前念念有词，这次秦桑随他去了，人的神经紧绷到了极点还不如有点信仰，这样心理上才会觉得安慰。房门被打开的时候，秦桑将大少奶奶拉在自己身后，随手cao起一把剪刀，那剪刀还是前阵子剪袍子时用过的，就放在桌上。没想到走进来好几个人，打头的正是潘健迟他穿了军装，她都有点认不得他了。太阳从他身后照进来，他整个人都是模糊的，她想起很多年前自己第一次看见他，他在学校cao场生根几个男生说话，那时候阳光如金子般清澈，他转过脸来对着她笑，连眉梢上都洋溢着阳光似的轻暖。她差点叫了一声&ldo;望平&rdo;隔着数载的岁月，一切竟然早已物是人非。而命运如此滑稽，又如此残忍。潘健迟躬身行礼，说道&ldo;少夫人，公子爷让我来接你。&rdo;易连恺自己并没有回易家老宅，因为易家老宅之外联军曾与易连慎的卫军激战，所以墙上、大门上、青石板台阶上，到处都是血迹。地上躺着横七竖八的尸体，有的还没有僵硬，有的连眼睛都没有闭上，更有的肢体不全，或者被榴pào打中，死得惨不忍睹。秦桑被潘迟健带来的人连搀带扶走过去的时候，只觉得一阵阵发晕。竟然死了这么多人。汽车将他一直送到城防司令部的行辕，将她安置在一间屋子里，没一会又接了朱妈并其他几个女仆来。自从回到易宅被软禁后，她也没见过朱妈和自己的女仆。朱妈上前来便搂着她大哭了一场，说：&ldo;我的好小姐，没想到还能见着你。&rdo;秦桑觉得自己像是做了个梦，梦醒来仗已经打完了，一切日子又回到了从前，一切都已经像从前一样了。她不知易家老宅里qg形怎么样，潘健迟将他送到这里来之后就走了，外头走廊里静悄悄的，房门口站着两个卫兵，她让朱妈去叫了一个来。

]那卫兵对他极是恭敬，说道：&ldo;夫人，现在街上还有流弹，为了安全起见，全城已经戒严了。&rdo;秦桑知道急也无用，只能见着易连恺再想办法。朱妈还在絮絮叨叨，因为她们的一应衣服都还在易家老宅，朱妈说道：&ldo;连换洗的衣服都没有带，也不知道今晚能不能回去大宅里去。&rdo;秦桑想起出门时看到的那些尸体，心里一阵阵觉得发寒，心想如果自己是易连恺，只怕这辈子都不想回老宅去住了。

天黑吃过晚饭后，走廊里传来一阵皮鞋的声音，外头还有上枪行礼的声音。旋即，房门被推开，易连恺走进来，亲桑没见过他穿军装，只觉得好生不习惯，他比从前瘦也比从前黑了，几乎像陌生人似的。朱妈还惦记着当初火车上的事，见着他仍旧板着面孔。易连恺摘下帽子，随手jiāo给潘健迟，笑着向她脸上看了看。说道：&ldo;你气色倒还不错。&rdo;等到潘健迟和朱妈都退出去了，亲桑才淡淡地说了句&ldo;司令好&rdo;易连恺将皮鞋脱了，换上拖鞋，一边笑一边说：&ldo;得啦，别寒碜我了。我知道你记恨我呢，我给你赔不是还不行么。&rdo;&ldo;你把二哥怎么样了。&rdo;&ldo;我能把他怎么样啊？&rdo;易连恺将它的肩膀扳过来，收紧了手臂搂住她，&ldo;你怎么不问问我怎么样了？这些日子没见，你就一点也不惦记我？&rdo;亲桑推开他：我惦记你做什么，还嫌那一脚踹得不够么？易连恺并不恼怒，反倒笑嘻嘻的：那不是事出有因，不得已么。我在这里给你赔礼，要不，你还打我，好不好？他平日皆是骄y跋扈，对着她也没多少耐xg，通常两人都是针尖对麦芒，不是大吵便是大闹。今日这样低声下气，实属罕异，亲桑觉得他真像是变了个人似的，和从前大不一样，可是哪里不一样呢，又说不上来。

亲桑没心思与他纠缠，于是说：父亲到底怎么样了？我想回去看看还有大嫂二嫂。父亲大人重病未醒，也不能移动，有一帮大夫守在那里呢。他轻描谈写地说&ldo;你明天再回去看也不迟。&rdo;秦桑道&ldo;你怎么跟没事人似的，一家老的老小的小，你都不回去看一眼，单单把我接出来，若要旁人知道了，这到底是什么意思。&rdo;易连恺冷笑道：&ldo;一家老的老，小的小，什么时候把我当成是人。那种日子我是过得够了，到了今日，不过是他们咎由自取。我倒要看看谁敢说什么。&rdo;秦桑气的回过头去不理他，他倒又笑了，伸手逗逗她的下巴，&ldo;真的在生气？你气xg怎么这么大？我拿一巴掌不是打给别人看的么?你要真生气，我让你打回来好不好？&rdo;秦桑道：&ldo;谁稀罕打你。&rdo;易连恺笑道&ldo;你不稀罕我我可稀罕你！&rdo;

一直到了第二天早上，易连恺仍旧不肯让秦桑回易宅去。秦桑无可奈何，只得遣朱妈回去看望大少奶奶，谁知到朱妈带回来一个晴天霹雳的消息。

二少奶奶死了。

秦桑半晌说不出话来，过了好久，方才问，&ldo;那二哥呢？&rdo;易连慎倒是逃走了据说是那天夜里枪战正激的时候趁夜逃走的，当时城中大乱，卫队拼死护着易连慎逃出了城外。不过易连慎虽然逃走了却没有带走结发妻子，第二天一早，二少奶奶就和花露水自杀了。

秦桑听见消息，不顾卫兵阻拦，硬是闯出行辕，回易宅中去了一趟。易家大宅早已清扫了一遍，那些尸首早就无影无踪，血迹都被洗的gāngān净净。二少奶奶已经小殓，灵堂就设在她原先住的屋子里，秦桑回去的时候，倒是大少奶奶拉着她哭了一场：&ldo;二妹怎么这样想不开……就算不为她自己想想，也要为她肚子里的孩子想想，一尸两命真是作孽……&rdo;倒不是想不开，是非死不可。

秦桑几近冷静地想到，那日易连慎托她照顾自己的妻子，未必就没料到会是这样的结果，只不过他还是太大意，总以为不过一介女流，又是嫂嫂，易连恺未必会那样心狠手辣，没想到还是斩糙除根。她因为这件事qg大大地同易连恺怄了一场气。无论如何就是不理他。更兼易继培病着，她每日都要回易府，大少奶奶一直侍奉在易继培病榻之前。易继培当日病势十分凶险，幸得易连慎当时就请了德国名医医治，实行了手术。虽然病后易继培一直被软禁静室，反倒利于养病。这些天来以恢复了不少，虽然不能说话，可是已恢复了神志，偶尔可以睁开眼睛了，亦能认出人来。易连恺因为军务繁忙，所以回来的时候少，不过也尽量抽工夫塌前尽孝，更延请了东瀛的名医来替易继培治病。秦桑数日不理睬易连恺，也不愿同他说话，可是见他命人请来东瀛大夫，实在是忍不住了。她趁着易连恺回来探病，还在花厅里没有走，便走进花厅对易连恺说：&ldo;我有话对你说。&rdo;她已经数日不曾与他讲话，人前亦不理睬他。易连恺见状便挥了挥手，于是所有人都退了出去。潘健迟最后一个退出，还识趣地替他们掩上门，带着卫士退得远远的，方便他们夫妻说私房话。易连恺便笑了笑：&ldo;怎么？气消了？&rdo;&ldo;父亲素来最讨厌曰本人，总说他们是láng子野心，你怎么还能请个曰本人来替父亲看病？&rdo;易连恺道：&ldo;父亲又不知道他是曰本人，再说这个曰本人医术很好，能治好病就是好大夫，何必要拘泥他是不是曰本人。&rdo;秦桑问道:&ldo;刚才我听见那个曰本大夫说英文，要将军港租借给曰本人是不是真的？&rdo;易连恺本来并没有生气，听到这句话才慢慢收敛起笑意：&ldo;这是公事你不要过问。&rdo;&ldo;军港是国土，我身为国人，为什么不能过问？&rdo;易连恺冷笑：&ldo;还真是反了‐‐你以为你是谁？别以为这几日我哄着你，你就把自己当回事了。什么时候轮到你过问我的公事，便是将永江之南符义数州全都割让给曰本人，那也轮不到你多嘴。&rdo;他一句话未落，秦桑已经举起手来拼尽全力狠狠给了他一巴掌。易连恺下意识往后一闪，这一章便只打在他的耳边，可是他从来没有吃过这样的亏，扬手便要打回去，秦桑倒是不闪不避，反倒仰起脸来：&ldo;你打吧，你最好开枪打死我，我怎么就嫁了这样一个人……&rdo;她不知不觉间眼泪竟然已经落了下来，&ldo;这是卖国你知道吗？&rdo;易连恺大怒不发一言气冲冲就拂袖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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