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兵士听得脚步声,手提羊油灯过来,沈泽棠简短命道:&ldo;去张和关押处。&rdo;
兵士前面领路,直走到尽头,将羊油灯挂于墙上,瞬间照亮一间土室。
沈容已搬来官帽椅,沈泽棠撩袍端带而坐,看得张和扑将过来,抓住铁隔栏,瞪着腥红双目骂道:&ldo;你个桀贪骜诈老儿,我怀揣赤诚受邀而来,你却故意使计拿我,好歹本将军也是四级秩品武将,岂容被你无凭无据羁押在此,若现放我回去,权当玩笑一场,否则营中众兵攻将涌入,势必后果不堪,休怪我未曾提醒。&rdo;
沈泽棠笑了笑,并未答话,夏季雷雨多,从窗梢进的雨水,在地面积了滩儿,迟未阴干,滋生稠密蚊蝇嗡嗡乱飞,还有硕鼠沿着壁角窸窣乱窜,个头大如斗,兴许饿极,并不畏人,甚而试探接近,两眼泛起绿光。
沈容拿着铁铗,手眼迅疾夹住一只从沈二爷脚边溜过的硕鼠,丢进麻袋,另个侍卫把口扎紧,里头东挪西撞,吱吱乱响一片。
侍卫薛义这时端来茶水,沈泽棠端盏吃茶,似想起什么,问他:&ldo;黄淮审的如何了?&rdo;
薛义回禀:&ldo;正在杖责,先是嘴硬,百十棍后,现口风有所松动。&rdo;
沈泽棠颌首道:&ldo;百十棍下去,想必他神志已不清,把粗盐溶在热水里,浇泼他伤处,使其头脑清醒,再用刺藤条鞭打。&rdo;
薛义应承着离去。
沈泽棠这才看向张和,见他神情实难形容,遂平静道:&ldo;若不是四千将兵圈围都督府,黄淮也毋庸受这无妄之灾,是张将军错了。&rdo;
张和声音低下来:&ldo;带四千将兵而来,是唯恐叛匪突袭,若是因此触犯沈阁老,本将军给沈阁老赔罪,下不为例。&rdo;
&ldo;你不曾触犯我。&rdo;沈泽棠放下茶盏:&ldo;你触犯的是国家社稷、百姓安泰、官秩威严,以及你自己的良知。&rdo;
铁栏上的锈斑染黄他的手心,张和心擂如鼓,嗓音发颤:&ldo;实听不懂沈阁老话意。&rdo;
&ldo;听不懂么?&rdo;沈泽棠慢慢说:&ldo;你麾下兵七千名,上报朝廷兵万余,吃足三千兵空饷,你可认罪?&rdo;
张和强自镇定:&ldo;本将军来吉安剿匪仅带两千兵,其它皆是从高大人处收编而来,兵士多寡由副将及管事清查,我并不十分清楚,即便要治罪,也不过是管理不善而已。&rdo;
&ldo;张将军很会强辩。&rdo;沈泽棠接着说:&ldo;不过你营中将兵名册,可有你亲自点数的章印及笔迹,问朝廷讨要饷银及赈灾济粮,哪怕高海被叛匪射杀,这半年内你的奏折也未歇止。&rdo;
&ldo;我再问你,高海可是你与他分赃不公,索性与叛匪沆瀣一气致他死地?&rdo;
&ldo;这两年中,兵部户部官员也曾来查帐,却无异议,可是皆被你们收买?甚或京城里是否有位高权重之臣,在替你们遮掩?&rdo;
张和哑着声道:&ldo;听不懂沈阁老在说什么!&rdo;
&ldo;还是听不懂。&rdo;沈泽棠微微笑了:&ldo;不急,张将军总会懂的。&rdo;他转而问沈容:&ldo;麻袋中老鼠有多少?&rdo;
沈容回话:&ldo;大概十来只。&rdo;
沈泽棠颌首,命令侧边的兵士:&ldo;绑张和至行刑室,毋庸鞭打他,将袖口腰间裤脚扎紧即可,先在袖笼里放一只鼠,不招认,再放一只在另个袖里,若还不招,依次序的放,最终放至胸前……&rdo;他顿了顿,看张和一眼:&ldo;吾八年前在云南平乱,亲眼见过饿极的老鼠,能把人心从胸膛内掏出吃掉……&rdo;
张和双腿抖若筛糠,身为将军常年打仗,他并不惧杖责鞭刑,此类罪生生能受,可老鼠……
看着沈泽棠徐徐站起,面庞神情模糊难辨。
自听闻这个人奉旨来平乱,他也四处打探过,是京城大员里为人处事最温文儒雅的……
他忽然听得又来个兵士禀报:&ldo;徐将军已将营中七千兵士收编,特来有请沈大人前去。&rdo;
他瞥见沈泽棠连头也不曾回的离去,高大的身影很快消失在幽黑的过道中。
他的腿一软,重重摔跌于地,一只硕鼠受了惊,吱吱叫着逃之夭夭。
……
这注定是个不平静的夜晚。
徐蓝踏月而归,穿过洞门便见舜钰孤零零一个,坐在台矶上摇着扇儿扑流萤,他大步过去,笑着唤一声:&ldo;凤九!&rdo;
舜钰抬起眉眼,看着徐蓝穿银灰冷色铠甲,腰挎青铜宝剑,脚踏皂靴,棱角分明的脸庞,散发着坚毅味道,若不是他唇边漾起的年轻笑容,让她恍惚间似见到前世里的那个他。
&ldo;看傻了?&rdo;徐蓝走至她面前,抬手摸摸她的头,戏谑地问。
这个人怎和沈二爷一样,总爱摸她的头哩。
舜钰拿扇柄打他的手,却被徐蓝轻松夺过,再坐她身畔,边替她打扇边道:&ldo;都三更天了,怎还不去睡?&rdo;
&ldo;你和沈大人不回来,我哪里睡得着。&rdo;舜钰让他等着,起身回屋里去,又极快的出来复坐,手里拿着个油纸包儿,递给徐蓝:&ldo;元稹走时没吃东西呢,喏!特意给你留的。&rdo;
&ldo;是么?&rdo;徐蓝把扇儿还给她,接过油纸包儿拆开,是四五个梅干菜肉饼子,一怔:&ldo;你煎的?&rd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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