垂柳岸边,拔来的湿苇排排摊开,被赤日晒得半干,舜钰忽蹲下身、低头去拨弄,嘟哝道:&ldo;我没力气摇橹,也不会游水,就在这里躲阳,你莫管我,他们都在等你哩!&rdo;
徐蓝直起身,大步过来,擒起她襴衫后襟领,一臂提起来,真轻,跟拎只耍赖打滚猫儿般,对上不敢置信的眸子,由不得笑意加深:&ldo;我不管你,谁管你?你坐着就好,摇橹我来。&rdo;
舜钰还没挣扎两下,已被搁放至舟尾,徐蓝橹柄一摇,碧水瞬间搅碎,眼前的景徐徐生动起来。
愈往潭水深处摇,愈见荷叶田田,粉花新鲜,偶有鱼影摆尾,野禽浴水,这一叶乌青舟便如在画中迤逦穿行。
舜钰托着腮,前世里也曾领着众嫔妃、倚栏在此赏景,只为打发无聊午后的神倦,并不觉得有多美。
可此时却东瞧西看个不够。
但见叶底忽游出一对五彩斑斓的交颈小鸳鸯,玩兴起,催着徐蓝从中过,硬生生要将俩拆散。
徐蓝笑她心思阴暗,偏就不肯,挨捱着簇簇滴油荷叶避过,想想,折根硕大的荷叶扔给她,罩在头顶挡阳,看她颊腮晒得嫣红,再衬那抹碧色,竟是比满潭荷花还来得娇艳几分。
忽得思绪萦动,又一瞬间晃逝,快得抓它不住。
索性摇头不想,有力大手用力急划几下,再搁下橹板,任由其在水上缓缓飘浮,自个则半倚坐靠在舟头,闲懒伸长健实双腿,看会碧波蓝天,看会舜钰水汪汪的眸子,忽得伸长手拽断朵低垂的莲蓬,娴熟的擘剥出一颗白嫩莲子,抽去绿芽,递给舜钰,自个又剥颗,放进嘴里惬意地嚼。
&ldo;凤九秋闱科考得中举人,明年春闱恩科,我们倒要一起进考场了。&rdo;徐蓝忽然开口。
乍听他不再唤她小娘炮,舜钰倒有些不惯,默了默,笑着颌首:&ldo;是啊,若能高中,虽同朝为官,你我却是要各奔前程!元稹戎马倥偬、安内攘外,不多年即官拜武将之首,统率数万军队、将是何等的风光!&rdo;
&ldo;那你呢?&rdo;徐蓝笑了,这小娘炮还会占卜算命。
&ldo;一小官。&rdo;舜钰嘴轻蠕,撇眼盯看一只红蜻蜓,小心翼翼停于舷沿,扇动着翅膀。
她薄如轻翼的前程,又经得起谁来拆呢?只祈望步步惊心后,心愿达成,她亦能安稳脱身。
那后,这世上便再也没有冯舜钰此人了!
&ldo;一小官?&rdo;徐蓝抛给她一莲子,不经意般开口:&ldo;即这般惨,不如随我走罢,我去哪你跟我去那,我护你一辈子。&rdo;
舜钰掬一捧水使劲泼他:&ldo;我还要你护?!到那时没事都变有事,当心落得跟那护兵苏崇一个下场。&rdo;
想想不自在,又道:&ldo;我还要娶个娇妻,替我生个大胖儿子哩。&rdo;
她今日冷眼旁观众生相,徐蓝言行亲昵、袁雪琴落寞伤怀、姚勇警言诫告,其实早尽收心底。徐蓝怕是不分雌雄动了意,她要想尽办法斩断这份情愫,还他一个如锦前程。
他的命途原就该如此,不该因她耽误。
徐蓝眼神黯沉,正待说些什么,忽得舟沿倾斜,探出个头来,是代明,捋把脸上水渍,笑嘻嘻地:&ldo;你俩个唧唧歪歪什么?我怎听得生个大胖儿子?&rdo;
姚勇也游过来,把代勇摁进水里,朝徐蓝嚷道:&ldo;在船上跟个娘们干坐,有何意思?上趟游水只差你半步,有种的今再来比过!&rdo;
徐蓝被舜钰一番话,搅得莫名燥郁,立起边脱衣衫边朝她道:&ldo;你在这里坐着莫动,我去与姚勇拼个来回就来。&rdo;
说话间,已赤着麦色胸膛,年轻的身躯沉满桀骜。
舜钰瞪圆了眼,看他开始弯腰脱裤,露了精悍腰腹,又泄了一丛茂密,如兽般狷狂。
她忙低头认真看自己的手,心怦怦的跳个不住,反正,她这辈子是嫁不出去了!
代明啧啧道:&ldo;元稹你这物忒大,怕是没哪个女人受得住。&rdo;引来嗤嗤笑声。
他已娶过妻,说起话来便没个顾忌。
&ldo;受不住也得受。&rdo;徐蓝硬声闷道,一个猛子扎进水里,如浪里白条般,瞬间已窜得没影。
&ldo;小娘炮,你和元稹有没有……?&rdo;姚勇终是忍不住,话里支支吾吾。
有什么?
舜钰疑惑的抬头,正对上他几个颇同情的眼神,瞬间明白过来,顿时羞恼成怒,拿起橹板没头没脑的拍打过去。
姚勇几个唉哟嘻笑叫唤,东躲西逃一番,直朝徐蓝游远的方向随追。
舜钰还攥握橹板站在舱中央,扁舟因着方才一团混乱,左右摇晃着,不知怎的,竟缓缓朝密无缝隙的荷叶丛里撞去。
……
浮碧亭外,花放满潭。
太子朱煜屏退随伺的数位宫人,看向背手而立的沈泽棠,慢慢道:&ldo;徐镇功贪墨之据,沈尚书为何不亲自面呈皇上,倒交于吾手中?&rdo;
沈泽棠面容平静,颇温和道:&ldo;皇上病躯微康,实气怒不得。此次贪墨银两数额巨大,由已徐镇功为首,牵扯河南荥阳官员十数在案。原是该呈徐阁老最为妥当,可依吾朝律列中&rdo;换推制&ldo;,凡有亲属仇嫌者,皆需回避退让,否则依律严惩,遂不敢惊扰与他。思来想去,此案由太子定夺最为合宜。&rd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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