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夏的傍晚,黄昏的天空里朵朵的晚霞,散放着最后的璀璨,闪亮着我的窗棂。坐在窗前,对着化妆镜仔细地化着妆,用棕色的眉笔描着本已修剪得十分细致的眉形。今晚,我答应了某局的龚处长,陪他参加一个酒会,虽然十分厌恶这种虚伪的应酬,十分不愿再在这张无聊又有些无赖的“关系网”里周旋,可是,既然已经走到今天的这一步,既然想在这个功利与拜金的世俗场里打拼,就必须得收拾起自己的本来面目,必须虚伪的老练的去应付面对复杂的人际关系。有时候,甚至会想,我还是宋巧然吗?还是那个单纯幼稚倔强自尊的小女孩儿吗?在生活的历练里,我的单纯,我的幼稚,早已被时间消磨,我的倔强,我的自尊,好象也已被严酷的现实磨圆了棱角。
无奈地叹了口气,无奈地对着镜中的自己笑笑,继续仔细地描着已描画得十分完美的眉。最近这段时间,尽是我一个人去应付那些和我们的生意相关的人物了,因为,苏茜恋爱了。
当她告诉我时,我真的大吃了一惊。一直以来,总觉得我们这两个女人好象是再也不会谈恋爱,与爱情无缘了,这一生,我们可能都会这样相伴到老,互相依靠,所以才会对她那些微妙的变化不放在心上,也所以,才会在知道时,心里有微微的失落。
苏茜爱上的,是公安局刑警大队的队长江志民,这个人也是我们在各种各样的应酬中认识的,但他并不属于这个“网”里,刑警大队当然和我们的生意扯不上关系。江志民大概三十岁出头的样子,给我的第一印象,皮肤很黑,个子很高,很硬朗的面部轮廓与五官,很有男子气的男人,他的谈吐很幽默,性格看来很开朗,的确很吸引人,可是……
“苏茜,你……”我本来想提醒苏茜,在这个复杂的“关系网”里,一定要遵循我们自己制定的应酬守则:巧妙周旋,灵活应付,但绝不深陷其中。可是却被她打断了我的话。
“我知道,巧然,”苏茜挥了挥手,“我没有糊涂,我很清醒,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可能,是太久没有恋爱了,我渴望恋爱的感觉吧。”她轻轻地叹了口气,眼神里有一层抹不去的淡淡的忧郁。
是么?她真的保持着清醒保持着理智么?可是为什么她种种细微的变化,总让我莫名地担心,总让我觉得,这一次她是认真的,甚至,比她曾经的那场惨淡的初恋还要认真,还要陷得深。
化完了妆,去衣柜里取出那件黑色的晚装。每次陪同别人去参加各种各样名目的聚会,都只有这件晚装,那些人里有的想送给我价值不菲的晚礼服,被我婉拒了。不接受那些人的馈赠,这也是我和苏茜为“关系网”所制定的原则之一,我也清楚地知道,这些人请我相伴,无非是为了撑面子,我的衣着当然也是用来撑场面的,所以每一次我都会将这件黑色吊带的普通晚装变换不同的配搭,让每一次都看起来不同。
今天,我决定用一条银色的网状披肩做配搭,听说今晚是一位地产业的大亨举行的盛大酒会,我希望自己看起来成熟高贵,和这个上层名流云集的酒会相协调。
穿好晚装,再将长发紧紧地服帖地挽于头顶,站在镜前,端详着镜中的自己。镜中的女子看起来真的成熟又高贵,端庄服帖的发型,化着细致优雅的酒会妆,贴身的晚装衬托着修长曼妙的身段,脸上是自信的微笑。这就是我,现在的宋巧然,成熟,美丽,焕发着女性魅力的宋巧然,再也不是当年那个单纯的普通的,不懂得装扮自己的小女孩儿。
自从开了美容院,又学习了专业的美容化妆知识,我已经渐渐地学会了恰到好处地打扮自己,学会了将我的美丽展现于人前。这既是经营美容院的一种必需,也是织就“关系网”的一种必需,我明白那些男人心里所想,女人如果不够漂亮,不够有魅力,是无法吸引他们的注意,心甘情愿地帮你的。在这个社会里,女子的容貌不仅仅是为悦己者容,已经变成一种成功的武器,这也是美容院生意兴隆的原因之一吧,悲哀,也无奈。
继续审视镜中的自己。我的身材并没有因为生孩子而有一丝一毫的走样,除了杜华安,那些男人没人知道我已是两个孩子的母亲。刚生完孩子时,我清瘦了很多,可是现在我又渐渐长胖了,我的身段看起来比少女时还要丰满匀称,黑色的晚装衬托着我肌肤胜雪,尽管已是比较保守的样式,可仍掩不住生就性感的曲线。苏茜常告诫我:“巧然,那些男人早已对你垂涎三尺,你可别再穿得那么暴露,他们会发疯的。”我知道这是一句玩笑,可是我也明白,那些男人若不是有所企图,又怎肯轻易地帮我,可是,我也不再是当年那个又傻又苯的宋巧然,我早已学会了如何巧妙地应付,老练地周旋,既坚守自己的原则,又绝不得罪任何人。
满意地看着镜中的自己,宋巧然,现在的你,端庄成熟,美丽动人,又充满着迷人的女性魅力,你已经从一只丑小鸭蜕变为引人注目的白天鹅,尽管你曾自卑于自己的平凡,尽管你经历了那么的痛苦与磨难,可是你还是挺过来了,艰难的生活并没有打倒你,却反而将你打磨得自信又出众,继续努力吧,你会生活得更好,你会给你的孩子最好的一切。
和龚处长一起走进那座全市最高档的酒店时,已经是夜里八点钟了。站在大堂的电梯旁,金光闪烁的巨型吊灯下,光亮如镜的地面上映着我的身影。心里忍不住的一阵抽搐。这座酒店仍是当年的金碧辉煌,这地面仍是那么光亮平滑,只是,当年那个第一次穿上晚礼服,羞涩不安的,飘飘然地以为自己是童话里的灰姑娘的女孩儿,她的梦想早已破碎,她的王子也只是一个虚假的幻影,早已在她心中幻灭。
“宋小姐,电梯到了,进去吧。”龚处长对我体贴的话语,让我必须将那些记忆迅速地关在电梯门外。
酒会在酒店的顶楼大厅里举行,从电梯里走出去,便立刻感受到了那种衣香鬓影、觥筹交错的属于上流社会的氛围。名牌香水的混合,名贵珠宝的比拼,各色各样的秀发云鬓,各式各款的华丽晚装,一模一样的虚伪笑脸,一模一样的假意应对。这个穷奢豪华的大厅里,这个盛大喧闹的酒会上,充塞的尽是上层社会的人物,无聊的面孔,无味的言语,有时我甚至怀疑,所谓上流社会的“上流”二字,是否还带着某种讽刺?
随着龚处长一起溶进那杯光酒馥的氛围里,带着适合这种氛围的虚伪的笑容,同每一个认识或不认识的人大方得体地应对,运用我含蓄典雅又不失性感的魅力,为身旁这位又矮又胖的五十岁老男人脸上增光。我知道这是他需要的,而我也需要他的帮助,在“关系网”里,各取所需,互相利用,也是主要的一条守则。
从侍者的托盘中取过一杯鸡尾酒,缓缓地打量着身旁的每一个人,在他们那虚伪的假面后,是否也隐藏着绝不相同的另一面?国外所流行的一种“假面”舞会,是否也是因为深谙此道,才干脆来一场公然的尽情的嘲讽?
心不在焉地环顾着周遭的人,心不在焉地啜着杯中并不好喝的鸡尾酒,心不在焉地想着些乱七八糟的古怪的问题……我的视线猛地定住了,我的心象是被猛烈地撞击了一下,盯着前面不远处那个熟悉的侧影,几乎窒息。那个侧影,那个侧影是如此痛苦地熟悉,我以为我已经忘记了,可是,却原来是如此的深铭于心,不会的,不会的,一定不会是,不会是他!
“宋小姐,你怎么了?”有人扶住我,关切地,“杯里的酒都泼出来溅到衣服上了。”
定住神,转过头恍惚地看着身边扶住我的又矮又胖的男人。是的,是我恍惚了,是我胡思乱想地走神了。
“没什么,好象是被人撞了一下。”我勉强笑笑,从手袋里摸出纸巾,低着头擦拭衣上的酒渍。那一刻,我的心跳得那么慌,那么乱,莫名地就害怕起来,不敢抬起头,不敢再去看那个侧影。
可是,还是禁不住地抬起头来,禁不住地想证明刚才只不过是我的恍惚欺骗了我。但,那个侧影仍在那里,懒洋洋的侧影,懒洋洋的站姿,懒洋洋地与对面的那人交谈着什么。不,那只是一个相似的侧影而已,不能代表一切,不是……
终于,那侧影转过身来,懒洋洋地一转身,懒洋洋的……眼前蓦地黑了一下。不会的,他不会回来的,我不会再见到他的,不……
“宋小姐,你到底怎么了?是不舒服了么?”龚处长又扶住了我,声音又是关切的,担心的。
镇定,宋巧然,别出洋相,别在这种场合下丢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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