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六点,“叮、玲、咚;叮、玲、咚;叮、玲、咚;叮、玲、咚”一阵轻快的“三和弦”闹铃打破了凌晨寂静。王欢在睡梦中被这既熟悉又讨厌的声音惊醒,凭着肌肉记忆,他一抬手把床头的手机拿起来,眯了眯眼睛,迷迷糊糊中找到了“停止闹铃”的按键,恨恨地按下,终于,世界又恢复了平静。
王欢缓缓了精神,让自己从刚才的梦境模式完全切换到现实生活模式。他艰难地坐起来,把手机充电线从手机上拔下来,转头看了一眼身边的老婆—李玉珍,很明显,她也被铃声吵到了,但她只是转了一下脑袋“哼”了一声,又进入梦乡。
王欢叹了口气,不情愿的翻身下床,四月的清晨,气温还是比较低,刚从被窝里出来的他,打了个激灵,马上就清醒了。
屋里拉着窗帘,黑咕隆咚的,但透过窗帘中间的缝,还是微微透进了点外面的亮光,他熟练地从旁边的衣架上拿下一堆的衣服,并快速地脱下睡衣,将卫衣、牛仔裤一件件有条不紊地穿上,这些动作都已经形成了肌肉记忆。
王欢依稀听到隔壁屋里也传来了手机闹铃,但这个闹铃是个很闹腾的日本音乐,不用说,这是6点15分,闺女王梓希的闹铃响了。
王欢已经穿好了所有衣服,透着微光,他暼了一眼,李玉珍那一堆衣服,散落在她那边的床头、床头边上的梳妆台上、梳妆台前的椅子上,他微微地皱了一下眉头,转身走出了屋里,并顺便把门带上。
李玉珍,在当地一个著名的央企当财务主任,她的上班时间是9点,她只要8点半从家里出发就能准时到单位,并且还够时间在单位把早餐给吃了。王欢没那个命,干脆就承担了早起给孩子做早餐、送孩子上学的差事,所以王欢也就习惯性地把门关上,既然都是自己的活,那就让对方多睡一会儿吧。
王欢经过闺女的房门口时,敲了敲门,隔着门低声喊:“梓希,起床啦”听到里面的闺女含含糊糊地应了一声:“知道了”。他闺女—王梓希,已经12岁了,12岁的闺女也进入了青春期,变得叛逆了,什么事都和以前不一样了。他们俩之间的对话,他能听到她的回答更多的是:“不要”或者是无声的回应。不再是王欢印象中那个“跟屁虫、小尾巴”了,更别提什么“小棉袄”,但王欢总是事无巨细地照顾着她,他自我解嘲说是“血缘关系就是这样”。
王欢对于闺女,总是很迁就,他很少和闺女发火,哪怕是得罪闺女的妈,她也不想得罪闺女。他身边的朋友说是一物降一物,他老婆说他是“女儿奴”,但他总不这么想,他总觉得:“过两年就好了,谁没个叛逆期啊”。
王欢隔着门,听到闺女已起床了。他就穿过走廊,来到客厅,打开自动饮水机的自动烧水键,看着水从净水机里流进烧水壶,听到烧水壶开始呼呼响,这才放心地走进旁边的厨房。
王欢走到客厅公用卫生间,客厅的卫生间反而是他们两口子用的。自打闺女三年级以后,他就提议把带独立卫生间的主卧给她用,虽然老婆当时不太乐意,但总归还是让步了。
客厅卫生间的洗漱台上,基本都是老婆的各种护肤品、卫生用品,甚至还有好几件没洗的内裤和袜子横七竖八地堆在洗衣篮上。王欢假装没看见洗衣篮,他很难接受这种杂乱的情景。
王欢除了简单的护肤品和牙膏牙刷,洗漱台上,基本没有他的东西,他的毛巾也被挤到毛巾架的最边上。有阵子,他以为旁边的新毛巾是老婆的洗脸用毛巾,后来才发现那是老婆的擦脚布,老婆现在改用一次性擦脸巾擦脸了,毛巾只是擦脚用。得知自己的毛巾和她的擦脚布紧挨着的真相后,王欢郁闷了好几天,甚至都不想拿毛巾擦脸。老婆虽然也总安利他用一次性擦脸巾,但他还是坚持用自己的毛巾,他觉得这是自己的坚持,具体在坚持什么,他也没太想明白,或许是他最后的倔强吧。
王欢飞快地刷牙洗脸,还把头发洗了,他留了个中年男人标配的寸头。他那原先浓密的乌发,在两年前已经开始变稀,特别在镜子上方的灯光直射下,他能清楚看见头皮在闪闪发亮。刚开始,他很难接受这个变化,他寻找各种攻略,换过几种不同品牌、从不同种渠道听来的“无硅油洗发水”,但结局都是一样:掉的头发永远比长的多。慢慢地,他也接受了这个现实,他给自己的安慰就是:“洗头可以不用电吹风了,这样能节约两分钟”。
他一套完整的洗漱下来,只花了15分钟。在多年前,他会习惯喷点古龙水,后来,那瓶阿迪牌的古龙水用完后,他再买同样的古龙水,总觉得不是那个熟悉的味道,要么觉得薄荷味太浓,要么觉得香型太乱,反正就是再也找不到当年熟悉的味道。当然,他也觉得可能古龙水的配方依然没变,只是他的味觉变了。他用古龙水的这个习惯,也随着那瓶古龙水的消失而消失了,现在身上唯一的味道,就是洗发水的味道,或许还有点洗衣液的味道。
从厕所出来,王欢看了一下客厅挂钟的时间,6:45,他很满意自己对时间的把控,好像每个细节都是经过秒表掐出来的,他本身好像是一部走时精准的瑞士手表。他对自己的这种精准性很得意,总是拿这事在五人死党群里吹牛,但大家都很不感冒,甚至觉得他没必要这么严格要求自己,觉得他活得太累。但他觉得大家都误会他了,他只是希望一切都尽在掌控,一切都是可量化。
他听见闺女已经开始洗漱的声音,他走到客厅的大阳台前,拉开了窗帘。今天的雾有点大,视线不是很好,只是看到小区里,已经有不少人进进出出的,大家和往常一样匆匆忙忙的各自赶路。
他所在的小区当时也算是这座c城里的知名高端豪华小区,小区紧挨着当地最著名的运河,运河虽然不宽,但小区的销售主题仍然主打“江景豪宅”。在王欢眼里,江景还不如农村的溪景来得精彩。运河上来往最多的就是运沙船,他们串成一大串,远看像小火车一样毫无美感可言,船沿被沙压得紧挨着江面,感觉江水随时要涌进船舱里。王欢从阳台看这繁忙的江面,更多的是到感受生活的不易,本来想清净的心灵,又被各种焦虑占据了。所以,他反而不喜欢在阳台欣赏江景。但李玉珍却总是喜欢坐在阳台上晒着太阳,拿着一本书,给自己倒上一杯茶,一边看书,一边似有似无地看着江景,她说,她能体会到的是闲暇的诗意。
王欢简单地在阳台拉伸一下自己的腰腿,就走回厨房,他从冰箱里拿出两个鸡蛋,两片面包,还有一瓶鲜奶整齐地放在煤气炉边上,他先倒一杯牛奶到玻璃杯里,将玻璃杯放入微波炉,把时间拧到1分钟。然后,他又熟练地将鸡蛋打进碗里,再往碗里倒一点牛奶,舀起一勺糖,加到碗里,他怕一勺不够甜,又加了一勺,但又怕太甜了,最后手一抖,只加了半勺。加完糖后,他飞快地把鸡蛋和牛奶打在一起,将两片面包浸入鸡蛋牛奶混合液,面包吸收了混合液,慢慢变成两片大胖子。他感觉今天的煎面包应该会很香甜软糯,估计闺女会夸奖他的早餐水准又上了一个新台阶。
一分钟后,王欢将双立人的平底煎锅放在煤气炉上,将火开到最大,看着炉头闪耀着蓝色的火焰,他仔细地调整了锅的位置,然后将火焰调到正好能覆盖锅底的范围。不多也不少,这是他的习惯。
王欢将泡好的面包片放入平底锅,“兹兹”声中,两面面包很快都被煎得金黄色,厨房里充斥着焦糖香和奶香,还有一点小麦的香味。他自己觉得这算是有史以来最完美的一次。他快速地关掉煤气炉,让锅底余温再烤一下面包。同时,他拿出一个早餐专用纸袋,打开袋口备用着,然后小心地将面包铲进袋里。他拿手指蘸了一下面包焦黄的边缘,“嗯”,甜度正好,他给自己今天的早餐打了100分。
这时,闺女也洗漱完毕,低垂着眼睑,手里提着硕大的书包,一副没睡醒的样子,出现在她的房间门口。
王欢拿着装在袋里的面包,开心地冲着闺女说:“你昨天说要吃面包煎鸡蛋,我今天给你做的是升级版的面包煎鸡蛋,你猜有什么不一样吗?”
王欢期待地等着闺女参与竞答,但闺女可能都还没听明白他的意思,满脸茫然地看着他,他只好自己解答:“今天我加的是黄糖,昨晚专门跑到小区外面那个大超市才买到的,你等等就知道,这个味道绝对无敌了”
闺女的眼皮都没怎么抬起来,低声的说:“哦,我有说要吃面包吗?”
王欢虽然感觉场面有点尴尬,但对于早就习惯这种气氛的他,马上又自己给自己找到了另外一个话题:“今天我给你带个蜂蜜水吧?最近感冒很多,多喝蜂蜜水,预防感冒”
闺女还是用刚才那种语调:“哦,都准备好了吗?”
王欢也没回答她,只是将微波炉里已经加热好的牛奶倒进早餐保温杯里,然后再拿出闺女喝水保温杯,往里面挤了些蜂蜜,倒入凉水先晃均匀了,再加入刚才加热后的热水,他用嘴唇边试了一下水温,他觉得水温稍微有点烫,本来还想再兑点凉水,但眼角余光一扫,正好看见闺女无精打采地打着哈欠。他手里的动作停顿了一下,然后飞快地拧上杯盖。王欢右手食指和拇指扣着拿起杯子,中指顺便夹住了早餐袋子,左手拿着早餐牛奶杯,他把牛奶杯递给闺女,把她手里那死沉死沉的书包拿了过来,一个翻身背在了后背。
一切都准备就绪,他看了一眼闺女,闺女还是一副随时能睡着的样子。
王欢本来想说什么,但是顿了一下,没说出口,最后还是用他的一贯的平静语调问:“东西都带齐了吗?”
闺女打着哈欠说:“嗯”,声音小到连王欢都听不见。
王欢也不再说什么,他走在前面,操起了饭桌上的手机,背着书包,开了门,然后两步走到电梯前,按了电梯按键。转身回头,看着闺女慢吞吞地走出家门,他又关上门,再拉一下,确认一下门是否关好,然后两个人都没有话,面向电梯门,就这么平静地等着电梯来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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