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见月很难想象程榆礼会是一个落实到生活细节里的人,她没有试想过他们会坐在一起讨论生孩子这样的事情。还有许许多多的陈芝麻烂谷子,都离他遥远。
她见过爸爸和妈妈为一点鸡毛蒜皮纠结争论的时候,在粘稠闷湿的夏天夜里,空旷的院子里只剩下秦漪扯着嗓子声嘶力竭叫江淮滚蛋的声音。
爸爸沉默地站在门口一根接一根地抽着烟,被从阁楼上摔下来的蛇皮袋撕拉一声裂成两半,秦漪三两下替他揉成团的衣物散落在江淮的身上。
体面全无。
这是秦见月最早接触到的婚姻溃烂的一面。
她不怀疑爸爸妈妈感情深厚,但她也看到横陈在他们中间,由刻薄的字句、深厚的怨气构成的不堪细想的另一面。
建立于爱情之上的婚姻,最终变成一只溅满泥点的水晶球。
尚能隐隐看到最深处的精致漂亮,但表面的污浊令它痕迹斑斑。
到了程榆礼这里,那些陈芝麻烂谷子,他竟也能驾轻就熟地躬身捡拾,神奇的是,他在那恒久的布帛菽粟之间,身上还能稳固地维持着一贯的光风霁月。
他能给你讲一讲生活的小经验,转头也能给你写一首情诗。
在务实与浪漫之间切换得游刃有余。
他的生长环境让他养成这样一种恰如其分的姿态。妥帖周到,不愁生计。不为一斤鸡蛋、五斗米跟人睚眦必究。就会显得谦和大气。
不过,偶尔也会有情绪微折的时刻。
程榆礼塞着蓝牙耳机,一边在镜前更衣,一边通话,慵懒的调子,语气却略重:“不能给我请个靠谱点儿的人?叫他办点事儿东一榔头西一棒子,做给谁看?”
他系好衬衣的每一粒扣子,卷上袖口。
这些事秦见月很少帮他做,她做得甚至没有他细致。
按了按眉心,良久,程榆礼说了句:“等我到了再谈。”
他将手机搁置一边,神色微冷,熨帖的西裤裹着修长的双腿。秦见月一边咬着鸡蛋一边打量他,清晨的光透过干净的窗落下来,照清他宽阔的身影。
秦见月突然有了一个念头,她会永远喜欢他。
这个想法多郑重,于是嚼着蛋清的嘴巴不由停下。
程榆礼穿好衬衣走了过来,手在漫不经心地系着领带。
秦见月问道:“你有烦心事啊?”
程榆礼淡道:“算不上,只不过有几个工程师办事效率太低了。说得好听点技术入股,说得不好听我花钱在公司供几个闲人。”
越过秦见月,他走进卧室的卫生间,取出一柄手动的刮胡刀,又走出来。
秦见月问他:“已经入股了吗?”
“还在考察,”程榆礼把刮胡刀递给她——“帮我一下。”
秦见月愣愣看着手里的刀,程榆礼已经闲适地在椅子上坐下,她便跟过去坐在他腿上,他顺势将手搭在她的腰间。
“不太会用,要怎么……方向……”手腕转来转去,没找准下刀的地方。
程榆礼捏住她的手,替她拨正了刮胡刀的位置。
刀片轻柔地剔过他下颌的青茬。动作太温柔,弄得他有点痒。程榆礼弯了弯眼,狭长眼眶里盛着淡弱的笑意:“使劲儿。”
“我怕你疼呢。”
程榆礼辞了职之后开了个简易的个人工作室,目前还在一个过渡阶段,跟他几个关系好的师兄接一些零碎的项目。创业是很繁琐的,他有时和秦见月讲这其中的条条框框,她也不大明白,总之将想法落实必然要经历一个较为曲折的过程。有很多时候,困难不一定体现在钱上面。
秦见月渐渐熟悉了使用剃须刀,很快游刃有余起来,打趣他说:“以后是不是要叫你程总了?”
程榆礼笑着说:“不必,还是老公好听。”
收起刀片,她用手抚了抚他的面颊,感受她的工作成果。
程榆礼说:“今天和一个阿姨约了时间,来清理一下院子,我今晚和人谈事情。你要是回来的早,接应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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