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中秋之夜见过,他便不再让人审问方氏,张侧妃则乐得叫方氏自生自灭,若不是林氏经常趁着张氏不注意的时候,让人偷摸给方氏送吃食,怕她根本熬不到今日。
后来林氏被张氏发现了,她便再也没有见过林氏,也不知道她怎么样了。
门被轻轻推开,瞿嬷嬷端着一个瓷盅走了进来,看到她醒了,惊喜道:“姑娘!姑娘你可醒了!”
说着便伸手将瓷盅小心放在桌子上,轻轻地在方氏后背塞了一个软枕头,这才拿了瓷盅,打开后,一阵清香扑鼻,便是一盅血燕粥。她坐到床榻前,小心地为方氏掖好一张帕子,便边轻言细语地说着话,边喂她吃起粥来。
她已经昏睡了五六日,如今太子府已经没了。
地牢被人打开的时候,方氏早已状若骷髅,躺在一堆干草上就剩一口气。她被人抱出来的时候,瞿嬷嬷伸手去接,接到怀里,真是轻若鸿毛,好像一阵风就要吹走了一般。
后来她被安置在这里静养,华圣神医受了玥嘉郡主的嘱托,隔一日来为她施针、改药方。瞿嬷嬷和那人日夜守着,让原本将近油尽灯枯的她,从开始的水米不进,到了如今可以吃得进粥,这才算是活过来了。
太子已经在谋反失败那日自尽,张氏与林氏的下场可想而知。柔嘉在方氏阿娘的坚持下,已经去了郡主头衔,交还由方家抚养。
至于她自己,对外报了病亡,如今她有了新身份,再不是太子妃方闻音了。
一碗粥吃完,她浑身暖洋洋的,仿佛重获新生。今日她变成了另外一个人,有了新的人生,不再做那如同活死人一般的太子妃了。
她依旧虚弱,就着嬷嬷的手漱了口,这才道:“柔嘉呢?”她已经太久没看到孩子,实在是想她得紧。
瞿嬷嬷擦了擦眼泪道:“在外头有人带着玩儿呢,这就叫人带进来。”
大丫鬟转身出去,过了一会儿,柔嘉欢呼着冲了进来:“阿娘,阿娘你总算醒了,柔嘉好想你!”
方氏张开双臂,紧紧地抱住了如同一只雪团子般的小人儿,一时间千言万语堵在喉咙里,半个字也说不出来。
柔嘉抬头道:“嬷嬷说阿娘是太累太困了,只要睡够了,就好了,嬷嬷果然没有骗我,阿爹也没有骗我。”
方氏愣住:“阿爹?”
“嗯!”柔嘉重重点头:“就是那个好看的阿爹,不过阿爹说了,要阿娘同意了他才能真的做柔嘉的阿爹,阿娘,你同意他做柔嘉的阿爹吗?柔嘉可喜欢这个阿爹了。”
在柔嘉如同绕口令一般的稚嫩童音里,方氏的脑海里出现了一个人影。
她只记得自己在地牢里,不知道有多久没人来看过她了。半梦半醒间,她仿佛看到太子穿着铠甲策马而去,又仿佛看到无数魂魄在自己身侧往前走。
那时她已经放弃了生的希望,心里明白自己大限将至,只浑浑噩噩地等待死亡的到来。
后来呢?迷迷糊糊间,有人将她从那冰冷的地上抱起来,一阵冷松香笼罩了她。迷蒙间她努力将眼皮掀开一条缝,那人抱着她一步一步地走出地牢狭窄幽深的阶梯,最后到了有光亮的地方。
“别怕。”他说:“都过去了。”
她双瞳无力聚焦,只看见个熟悉的轮廓,那样一双流光溢彩的妙目叫她心里安稳下来,便再次闭上双眼陷入无尽的黑暗里。
在没有一丝光亮的梦里,她独自摸索着,踉踉跄跄地朝前走着。后来,黑暗中有一双温暖的大手,稳稳地握住了她的手,牵着她一路向着光明走去,醒来便是这间屋子了。
她眼中渐渐沁出泪来,有些哭笑不得地不知道如何回答柔嘉的话。
这时门口出现了一个身影,那人眉目如画,身形挺拔,白净修长的手上端着一碗药走进来,在门口笑道:“这药苦的很,嬷嬷去拿蜜饯去了,你且稍候一阵。”
柔嘉喊着“阿爹!”便冲过去,他只得将药碗高高地托起,十分不自在地说道:“柔嘉,快别喊了,当心你阿娘生气了。”
丙申宫变中,魏王为郑承恩所杀;晋王断右臂,左手也断了三指,最终被勉强救了回来,只得终日缠绵病榻。而晋王长子则病情加重,华圣神医不得不每日里守在榻前,仔细照料。
王皇后身受重伤,终归不至于要了性命,也不过从此离不开汤药,需日日静养以延长寿命。
淑妃袁氏救驾有功,在她百般推脱之后,依旧被铭轩帝升任贵妃;而五皇子郑承锳成了唯一一个即将成年的皇子。
不知为何,铭轩帝并未着急立太子。郑承锳则只管日日侍奉在侧,所有汤药都要亲自尝过之后才亲手奉给自己的父皇,朝臣无不称赞五皇子是个至纯至孝的人。
肖夏全在那日几乎丧命,最后由华圣神医妙手揽狂澜,将他救活了。如今依旧在床上躺着,怕是需要一年半载才能康复。他卧薪尝胆,背负杀妻之仇蛰伏于仇人身侧,又将太子的部署透露给袁无错,可谓功不可没;最后亲手杀了何岳笙,也算是得偿所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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