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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章 巷口犹闻钓人歌(第1页)

她努力找到自己的声音,回答道:“回贵人的话,奴婢是武定侯府妾室王玉姝的贴身婢女,名叫王小福。”

是啊,她叫小福,她不叫洛娘子。小姐总那样唤她,好小福。

一时间耳边响起小姐弥留之际说的话。

“好小福,都是我害了你们,你快走,便是爬,也要爬走,躲起来,若被那狠心人抓住,便是一个死字!快走……快走……我、我不成了……”

“朗国宁,你这个狼心狗肺,不仁不义的犬狼之辈,背信弃义的无耻小人!今日我便死了,定要化作厉鬼,早晚来索你的命!”

一瞬间,她仿佛生出无限勇气,忽地转头,定定地看着瘫在一旁的武定侯朗国宁道:“侯爷,十三年了,小福回来了,不知侯爷可别来无恙?”

武定侯乍一听这仿佛来自地府的声音,先是浑身一哆嗦,再一看小福那张遍布疤痕的狰狞的脸,仿佛能透过她看到那一双血红的眼睛,仿若十八层地狱里爬出来向他索命的厉鬼,吓得他手脚并用,连连往后退了几步,直到抵着那柱子,退无可退。

她怎么可能还活着?那么高的崖,跌落下去怎么可能还活着?

事后他去看过,除了那王玉姝上半身齐整些,其他人和马,摔得碎得不能更碎了,她怎么可能活得下来?她不应该能活下来,莫不是见了鬼了!

严尚书可不管武定侯一副见了鬼、要吓得尿裤子的表情,接着温声问到:“小福,你可知你那主子因何而死?你只管说,皇太后在此,皇上在此,一定会彻查此案,为你和你主子做主申冤。”

小福听到这话,立即转过头来,咚咚咚磕了几个响头,那闷闷的声音在大殿中挥散开来,叫人心惊,又让人心酸。

此刻她整个人已经平静下来,什么侯爵伯爵,什么世家清贵,如今见了她竟吓成那个样子,不过是个外强中干的孬种罢了,可怜的小姐!

她娓娓道来,声音不大,却叫殿中人听了个清清楚楚。

敬德二年,作为家中独女的小姐王玉姝,母亲早逝,在父亲因病过世之后,为躲避家中叔伯谋夺家产谋财害命而远赴汴梁,来投奔了自己的舅母。

王玉姝还有个远房的堂婶子,因堂叔早早过世,堂婶子一个寡妇,堂叔留下的祖产早就被几个侄子瓜分干净,她为了活命,便随着同乡早早来汴梁卖身为奴,好巧不巧,便入了那徐家,做了前太子妃徐氏母亲的丫鬟。

后来徐氏嫁给了太子,她那远房堂婶便作为陪嫁嬷嬷入了太子府。

玉姝小姐在舅母的庇护下安安稳稳地过了一年,在舅母闵氏为她寻一个相当的人家时,武定侯趁着舅母四处奔走,钻了空子。那个男人对她甜言蜜语,温柔小意——她一个失怙的孤女,见惯了人情冷暖,正是需要父爱的时候,自然着了武定侯的道。

待舅母闵氏知道的时候,已经晚了。为了替自己的夫君和外甥女遮掩丑事,她只得抬了玉姝为贵妾。

后来,就是武定侯通过玉姝小姐找到远房堂婶,在太子府里偷偷放了那巫蛊娃娃,导致太子府被抄,进而通敌书信被发现,次年太子妃娘家满门被斩首于北市,再后来,就是太子妃难产一尸两命,太子随她而去,第三年,胡皇后也病逝了。

小姐于无人处一直说自己罪孽深重,万死难赎。

小福抬起头,恨声道:“武定侯的弟弟奸淫人妻,苦主悬梁自尽,举家投告无门,只得声称要去告御状,叫他丢了这侯爵的帽子。那时,先太子殿下推行代衰承袭制已有两年。眼看自己的爵位要不保,朗国宁便勾结了何丞相和宣威侯,他巧言哄骗小姐,说只是为了给先太子一个教训,叫皇上暂时收回他的权利。皇上与先太子殿下到底是父子血亲,待他武定侯府躲过这一劫,皇上还是会原谅先太子殿下。”

末了,她声音低下去:“小姐年少,为了武定侯府,为了腹中的小少爷,为了这个狼心狗肺的卑劣小人,便信了,她竟信了……”

这么拙劣的谎言,当时不仅小姐信了,自己与小雅几人也是深信不疑。如今跳出这个局,才知道这是个多么可怕的事实。

“小姐当时怀有身孕,在深宅大院中养胎,对外间世事知之甚少。后来听闻先太子被废,府邸查抄圈禁,徐家连同幼童在内三百一十五口通通问斩于北市,先太子妃徐氏难产一尸两命的时候,胡皇后已经病入膏肓,快要不行了。”

待她产子出月子以后,每每夜深人静便悔痛不已,只得时时吃斋念佛。后来更是得空便前往佛寺祭拜,最终被那忘恩负义的武定侯设计坠崖而死。

她以为与他有了孩子,看在孩子的份上,他也会怀有几分仁慈,真是可笑又可悲。

小福掩面流泪,伏在那波斯地毯上无声痛哭,浑身因抽泣而不断的抽动着。

武定侯这会儿回过神来了,他哪里甘愿坐以待毙,连忙站起来,抬脚就要向那小福踢去,嘴里喊到:“你是谁寻来污蔑我的?是不是闵氏!啊?我就知道她不可能原谅我,整日里吃斋念佛装聋作哑,就是为了寻个假货来诬陷我!快说!你是不是闵氏那个贱妇寻来害我的!说啊!你说啊!我要杀了你,杀了你!”

殿上的金吾卫早就拦住了疯狂的武定侯,任他声嘶力竭都不能靠近小福半分,他青筋暴起面红耳赤,声音在殿内显得高亢又突兀。

小福冷冷地直起身来,带着满脸冰冷的泪水看着他道:“我若怕死,今日便不会来了。我是不是小福,你马上就能知道。”

她从怀中掏出一枚玉佩和一个破旧的荷包,呈给了严尚书。

众人借着日光看到,那枚温润的白玉上刻着一个“王”字,那荷包破败不堪,角落里隐约绣着的是个武字。

荷包里还有一样东西,那便是武定侯的一枚指甲盖大小的金印,是他平日里用来印鉴字画的,印底赫然用篆书阳刻写着他的名字。

严尚书双手将这三样东西放在托盘上,呈给了铭轩帝,铭轩帝又让张肆伍呈给皇太后看过,这才重重地呼出一口气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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