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语速极快,以至于这么长的一段话几乎和刘疆同时讲完。然后,两个人大眼瞪小眼,都愣住了。
作者有话要说:
☆、雨霖铃(四)
杜若随着小黄门前来见见东海王刘疆。小黄门说,东海王殿下宣她来见。
因此,她怀着期待的心情,浑身上下无不精心修饰。
然而少女所特有的全部羞涩和喜悦在见到刘疆的那一瞬间就不翼而飞了。因为在她看到刘疆的同时,她也看到了马玛丽。
杜若将马玛丽从头打量到脚。其实那只不过是一个衣饰普通甚至有点随便得过分的少女,她身上素淡的宫女服几乎是随处可见,耳朵上带着一对小小的镶银耳钉,除此之外,别无饰物。
马玛丽的头发极黑极厚重,若按照杜若的想法,这等的美发是应该用来大作文章,至少也要竖一个飞仙髻,插上几朵鲜花的,然而她却图省事一般结发髻于顶,待其自然垂下后以碧色缎带束成燕尾模样,怎么看怎么让人觉得辜负了上天的恩赐。
然而就是这样一个装束普通的少女,却让杜若感到了莫大的威胁。
杜若从来自负天姿国色,此番应命而来,更是挖空心思装扮自己,力图美到极致。她这几年在衣饰上的积蓄也颇为了得,如此用心装扮起来,果然是既华贵又不落俗套,美艳大方,衣饰和容貌相得益彰,衣服衬托得人格外出众。
但是马玛丽却和她不同。杜若是衣服衬人,马玛丽是人衬衣服。不知道为什么,一套普普通通的宫女服穿在马玛丽身上,也能让人突然觉得俊逸秀美,灵气逼人。
杜若从来因为自己的美貌而无比的自信,但是在看到马玛丽的时候,也不由得心中惊疑不定。
正如一个美女看到一个在容貌方面足以和她匹敌的对手一般,必然上下打量,心中反复掂量。美女从来最知道美貌的附加价值,所以大凡有点智慧的美女,都不会对着美丽而神秘的同类妄动干戈。在杜若看来,马玛丽就属于这样的同类。
马玛丽看着杜若,目光里充满了欣喜。天底下竟有这般美艳的女人!和大汉那些一见杜若就惊为天人的凡夫俗子不同,玛丽公主其实见识广博,知道杜若之美是黑海流域的罗斯族人和汉人混血的结果,是以兼取两家之长,既拥有罗斯族人肤白貌美、身材高挑曲线火辣等优点,又有着传统汉人所特有的皮肤细腻光滑、体味芬芳…简直是上天的宠儿!
两个少女彼此一照面,杜若的心就是微微一沉,但是马玛丽却露出欣喜的神色!看,有一个美貌指数高达九十五分的美女!况且杜若的眼睛是琥珀色的,褐色的头发微微卷起,眼睛极大,鼻梁极高,五官深刻而突出,在马玛丽看来,这只不过是美貌风情的一种,然而在缺什么爱什么的大汉人的眼中,只怕这样的容貌,才堪称世间极致!
马玛丽贪婪地望着杜若的容颜,直到原本落落大方的美人儿被盯得有些窘迫,楚楚可怜地向刘疆求救,这才恍然知觉,有些遗憾地收回了目光。
东海王刘疆见杜若望着自己,轻咳一声开口道:“你是母亲还是女儿?“
杜若没料到他竟然会这般发问,心中不觉失望,原来东海王殿下竟然没好好看过她们,以至于分不清楚自己和母亲了吗?对于一个桃李年华、尚未婚嫁的少女,被误认为是母亲,无疑是件令人沮丧的事情。
但是,杜若更加沮丧的事情还在后面。刘疆对她自称杜若、解释名字来龙去脉的事情丝毫不感兴趣,只是淡淡点了点头,显示出皇室贵胄特有的淡漠疏离。紧接着,他转头望着马玛丽,眼中的笑意却十分温和柔软:“现在知道没什么好看的了吧。还愣着干什么,你不是要看钓鱼吗?“他知道马玛丽实际上不喜欢繁文缛节,所以和她熟了之后,已经开始习惯自称“我“。
杜若心中一片死寂。她的脸上一下子没有了血色。她聪明剔透,此情此景,怎能不明白自己的指望恐怕是全盘落空了?然后,她听见那个叫马玛丽的少女的声音再度响起:“不要。钓鱼有什么好看的?你刚才说她和她母亲跳舞跳的极好,我想看杜若跳舞。“
世界上还有什么事情是比这更让人难过的呢?你拼尽全力,在舞蹈中竭尽全力地展现着你的美丽和爱慕,而你心仪的对象却高坐于看台之上,和他心仪的姑娘相对而笑,时不时因为你的舞蹈而挑剔地指指点点:“转圈太快了一些…这个舞步不大好…“若是跳的好时,也不过是多看几眼,随即便和他喜欢的姑娘眉来眼去,拿舞蹈当做取悦那位姑娘的手段…杜若便是想象,都能想象得出那种极难堪又心痛的滋味!
刘疆却并没有立刻同意。他在考虑另外一件事情。暂时收留杜若母女,还可托词为楚王刘英拜托,仍然存在将来完璧归赵、顺利甩掉烫手山芋的可能性。然而若要命她母女为自己载歌载舞,事后再说什么完璧归赵,只怕便要多费些唇舌了。命她们跳舞助兴的风声一旦传出,这睡过与没用睡过之间,大有口舌官司要扯皮。到那时,就是请神容易送神难了。
但是马玛丽正在用十分期待甚至有些渴望的眼神望着他。这让刘疆在诧异的同时又非常内疚。
诧异的是,她为什么会喜欢美人的歌舞?自己的母后和妹妹们对于能歌善舞的美人总是鄙视和嫉恨的,说她们只会勾引男人。她到底在想什么?她难道不担心自己被引诱吗?但是她的目光如此期待,这又绝非试探或者装腔作势。
内疚的是,她从来没有向自己开口恳求过什么,这是她第一次开口,难道就要让她失望吗?
迅速给出答复的反倒是杜若。她不能容忍自己成为刘疆讨好心上人的工具。
“歌以咏志,舞以抒情。“杜若落落大方地在刘疆面前拜了一拜,朗声说道,“小女子虽然命如草芥,却也不愿对歌舞这般不尊重,就这样随随便便跳给人看。“
她这番话语自然是无理之至,然而不知道为什么,看到刘疆望着马玛丽的样子,她便有一种豁出去了的冲动,她宁可因此受到刘疆的责罚,也不愿随随便便就满足马玛丽的心愿。也许马玛丽就是故意这般说,借以羞辱她的,她怎甘心受辱?
刘疆的脸色一点一点地沉了下去。东海王殿下素以贤德著称于世,但是这并不意味着,他不会发火。他被当做未来的帝王教授了整整十八年,自然懂得什么叫做恩威并施。而事实上,他手下的奴仆一向很听从管教。
刘疆心性细致,杜若的那点心思未曾隐瞒,他早就看了出来。正因为如此,眼下杜若拒绝跳舞,给马玛丽脸色看,他才越发不能容忍。
“原来跳给孤看,就算随随便便?“他冷声说道,“楚王送你母女二人来此的时候,你求孤收留,可不是这般说的。你…“
他有意说出更重的话来,甚至责罚杜若一番,好让她明白自己的身份地位,明白什么人是能得罪的,什么人是不能得罪的,但是杜若的眼泪已经大滴大滴地砸了下来。
刘疆不会因为一个来历不明的美女流泪便心软,可是他身边自有善于怜香惜玉的那个人。
马玛丽早在刘疆声音变冷的那一霎那便感到不妥,待到看到杜若因此流泪的时候,只觉得一颗心都在隐隐作痛。她怎么能看着美人流泪而无动于衷呢?
“殿下,“她软声唤道,“我觉得她说的有道理,你还是莫要为难她了吧。“她一边说,一边冲上前去,用帕子替杜若擦眼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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