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可偏偏她是胥朝公主,而他是大周梁王,中间隔着一道永远都无法逾越的鸿沟。
两人私定终身的那一夜,他拥着别夏,凝着那张美艳绝伦的脸,手指轻划过她的眉梢,几分风流潇洒,却又含了几分认真在里面,轻轻道:“别夏,你别回胥朝了,留在长安吧,我让你做梁王妃,让你做皇后,咱们永远也不分开。”
却只换来别夏一声嗤笑,“内宠无数的梁王殿下是第几次这样说了?”
梁王眉眼微弯,漾起清风皓月般流畅自然的笑意,言语间却暗含深切,“第一次。什么内宠,姬妾,我统统都不要了,我只守着你。”
别夏自他怀里坐起身,细娟的眉宇微蹙,压抑下身体的痛楚,拾起寝衣披上,歪头看向他,脸上挂着几许散漫微笑,“可你只是梁王,你的上头还有个做太子的兄长,如何能越过他?”
梁王沉默了许久,倏然笑开,略显落寞地摇了摇头,没有再说话。
别夏艳眸微凉,隐有不快,道:“你又笑什么?”
梁王将她揽入怀中,喟叹道:“我在笑,即便要了你又如何?你也根本不在意我的姬妾、我的内宠,你最在意的永远是帝位和权力,这桩买卖我可真是做得冤。”
别夏一怔,随即攀附上他,美艳至极的面庞落下一层澄澈无辜的纱影,她轻启檀口,娇滴滴道:“可是……我已经把自己交给你了,你也要了,这个时候可不能反悔。”
梁王没有反悔,他这一生都没有反悔。
即便是两人被算计挑拨,反目的时候,他都没有反悔,只是可惜,那个时候别夏已经不相信他了。
战鼓已经擂动,自幽缓渐至激烈,和着疾风长啸,将他的思绪自回忆里拖拽了出来。
手抚上佩剑,心头突生出几分感慨。
他比别夏多活了四十多年,可这一生的际遇却是无比的相似,大约都要败在‘命数’二字上了。
至于他们的儿子,能不能填补他父母的遗憾,也要看他的命数了。
梁王感觉到无比的轻松,四十多年的孤寂思念,终于要到尽头了,前路是天地辽阔,山河幽远,就如他曾经拥有过的那般。
幡旌摇动,遮天蔽月,迟暮的老将自千军万马中疾奔而出,骏马嘶鸣,仰天长啸,唱出了这一场横亘几十年岁月大戏的落幕之曲。
梁王本以为这会是一场血战,但没想到,败退的速度远超先前所预料的。
因为甫一开战,一直坐山观虎斗的常景便率五万崖州军驰援封世懿,两路人马就像预先商量好了一样,甚是默契地对梁王所率大军合掎围攻,将他重重困住,钳制住精锐先锋,扼断了后路援军,以迅雷之势火速占据了先机。
梁王命人放出信号弹,向驻守城中的楚晏求援,然而一直等到夜色消散,天边露出一线鱼白,宛州城的城门始终牢牢紧闭,没有一兵一卒被放出来。
徘徊在耳边的杀戮声渐渐消止,山道上尸体遍布,不时传来兵戈刀刃相撞的锉响,已显得那般徒劳无力。
败局已定,回天乏术了。
梁王在心腹精锐的护卫下步步后退,一直退到了宛州城门前。
城楼静立在微熹的晨光里,清风和煦,吹起城堞上沉落的枯叶,顺着风劲幽幽回旋,轻飘飘的落入尘泥间。
‘轰隆’一声巨响,宛如晴空中的惊雷,厚重斑驳的城门突然打开了。
残军疲惫的眼中亮起希望的光芒,忙回头看去,猛然一惊,随即生出更深的绝望。
楚晏率军出城,前锋兵卒横起长槊,银亮的槊头锋芒锐利,直指梁王残部,同他们身后步步紧逼的封世懿和常景形成合围之势。
梁王看着楚晏,他披甲而立,神情冷冽镇定,半点往昔的怯懦痕迹都没有,好像完全脱胎换骨成了另一个人。
不,不是另一个人,而是露出了本来面目吧。
想到这儿,梁王竟只觉得想笑。
他不是没有怀疑过楚晏,甚至一度几乎笃定了他的背叛,可偏偏总会在杀机初起时冒出别的事来冲淡他的怀疑。
这些年他的疑心太重,身边可堪用之人越来越少,不管怎么样,这是他的女婿,是外孙女的父亲,在他的身上冒险,总比在别人身上冒险要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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